入夜,簡文遠放下手裡的筆,聽林伯向他彙報事先調查的情況,田小牛也在一邊旁聽,柳溪下去休息了。
林伯說:“少爺來之前,我們已經有人去南長縣查過了,據當地百姓說,當時有一大群官兵沖進了柳府,從柳府裡查抄出不少現銀還有賬冊,南長縣地處下游,是受災情況比較嚴重的地方,所以百姓看到這種情況差點瘋了,如今柳府仍舊可以看出被憤怒的百姓投擲石子糞便的痕跡。也許是當初有多覺得柳大人是個好官,發現是他貪了曬災銀子後就有多憤怒。”
“也就是說,在銀子搜查出來之前,柳元殊在南長縣的官聲確實不錯了?”簡文遠摸著下巴問。
“不錯,柳家原來是耕讀之家,近三代人裡只有柳元殊一人考中了進士,所以柳家的生活並不富足,甚至可以說得上是清貧的,此前也沒傳出柳元殊欺壓百姓的事情來,所以百姓認為他是個好官,只是賑災銀子一事後,當地百姓大多覺得自己受騙上當了,認為柳元殊是故作清貧狀,就為了矇蔽他們的眼睛,實則早撈足了銀子,就等著升官離開了南長縣就可以享樂了。不過我們的人也發現一件事,似乎有人故意散播柳大人是個貪官,彷彿刻意在激起民憤。”
如果是假的話,謊言說上百遍也可能成為真的了,老百姓的情緒很容易引導的,南長縣受災的百姓也需要一個憤怒情緒的發洩口。
簡文遠目光閃了閃:“柳溪提供了一個線索,那就是淳臨府下面的大片良田都落在了幾個大戶手裡,今年這裡的河堤決壩,遭受水災的除了南長縣,還有另外兩個縣,南長縣情況最嚴重,就先從這三個縣查起,看看都是誰趁著這次水災吞併大片田地。”
他爹和他哥哥夫從不避諱在他面前談論政事,而他哥一早就想要拿土地制度開刀了,只是之前一段時間一直在整頓軍隊,從上到下的進行改革,只等那邊忙完就要騰出手來整頓這些地方的鄉紳大地主了,這必定會觸動許多人的利益,所以僅憑他爹他哥夫很可能無法鎮得住,只有他哥這樣大刀闊斧並用武力威懾才能順利推行下去。
北地其實已經在逐步推行了,那裡經歷過戰爭實行起來很容易,剩下的大片地方沒有經受過戰火,對自己的處境似乎一無察覺,不僅沒有遏制的意思,如淳臨府這樣的地方還在大肆的吞併土地,簡直是在撬他哥的牆腳。
如果這裡情況屬實,也許正好給了他哥機會和下手的好藉口,因為這土地的事,簡文遠雖還沒查證清楚,但心裡的那桿秤又向柳溪偏斜了一點,就因為事後,看誰獲得的利益最大,顯然並不是獲罪的柳元殊。
“是,少爺,屬下馬上就讓人去查證,我們之前都忽略掉這件事了。”林伯心裡一凜,他們居然沒考慮到這深層次的因素,而少爺一來就鎖定了目標,這讓他對簡文遠多了幾分敬意,穆王爺不愧是陛下一手帶大的,陛下的本事沒學到十成也能有五六成。
“嗯,不著急,別曝露了自己人的身份,等我考完了,我也到下面幾個縣城走走。”目前還是鄉試要緊,離鄉試日子沒幾天了,他也騰不出手來查其他事,好在身邊不是沒得用的人。
“少爺目前自然是鄉試重要。”
林伯和田小牛都沒打擾簡文遠用功讀書練字,柳溪也只能捺著性子等待,好在第二日他弟弟的親筆書信送到他手上,這讓他相信弟弟暫時是安全的,至於簡文遠一行人到底是什麼身份,他也說不好,面上說是趕考的秀才,但似乎又不止如此,能將他從那些官差手裡救出來,並且又把人帶到劉知府等人的眼皮子底下,又豈會是普通的秀才?
劉府。
“混賬東西,要你們有什麼用?居然能在睡覺的時候讓人把那對兄弟救走,連下手的人是誰都搞不清楚,統統是一幫廢物!”劉知府將回來請罪的一幫差役怒罵了一頓,要不是馬上要鄉試了,正需要人手用,否則非得將這幫蠢貨拖下去打上幾十大板。
被罵的差役根本不敢為自己分辯,封鎖的路口沒有發現絲毫蹤跡,入城處同樣沒發現他們進城的線索,那對兄弟自深夜被人救走後,彷彿就徹底消失了,如果不是確保他們親手抓獲了那對兄弟並將他們藏在箱子裡,他們會以為這一切都是做夢。
“大人,如今不是教訓他們的時候,陛下欽點的鄉試主考官馬上就要到了,此刻實在不宜生出事端,主考官雖然只負責鄉試,但難保他們不會成為當今陛下的眼睛。”劉知府身邊的一個師爺出聲勸道,他們淳臨府雖然仗著天高皇帝遠,對那位以哥兒身份登基的皇帝沒有太大的恭敬之心,但那人的兇名還是聽說過的,所以鄉試期間暫且將這些事情壓下去為好,只等人走了,淳臨府還不是劉大人說了算。
劉知府不是不擔心這一點,所以才想在人來之前就將柳元殊的罪名定下來,哪想到這幫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混賬給他捅了這麼大一個簍子,明明人都到手了還將他們放跑了,氣得他想殺人。
“柳元殊那就是個硬骨頭,不見棺材不落淚,光是用刑根本沒用,他一日不認罪,就怕主考官過來了有人跳出來替他翻案,到時候一樣要驚動上面。”劉知府怒道。
師爺摸著胡須說:“大人,不如讓屬下再進牢房跟柳元殊好好談一談。”
“也好,讓他早點認罪,本知府尚能饒過他那一對孩兒,否則一起到地下團聚去!”劉知府陰狠道,“對了,當時住在驛站裡的人現在都盯牢了?確保他們沒有問題?”
“大人,都安排了人盯住了,目前來看並沒有問題。”師爺將那晚住進驛站裡的人的情況都說明瞭一下,從表面來看,那叫李文遠的秀才最沒有可疑之處,跟蹤的人回來報,那人一看就是個文弱書生,這兩年都在外面,這回是特地回來趕考的,不可能也沒能力插手這件事,當然也不能將盯梢的人叫回來,怎麼看當晚住在驛站裡的人都有可疑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