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榮齋。
老夫人經過這幾日的修養, 已經好多了。這個時間剛剛喝了一碗粥, 正靠在軟枕上和袁媽媽說話。
小丫鬟進來稟告說：“老夫人, 繡娘陳媽媽在門外候著, 有事要稟。”
“讓她進來。”
陳媽媽進來後將顧離的話轉述給老夫人聽，然後道：“老夫人, 奴婢無能，教導不了離小姐, 請老夫人責罰。”
老夫人聽了氣得臉頰通紅, 有心發作想想還是算了。顧離如今惹不得, 就算叫她來也是自己生氣。
揮手打發了陳媽媽，老夫人怒道：“這丫頭越來越不像話。看在瑞王的面子上我饒了她一次, 沒想到她竟然得寸進尺。真是上不得臺面的野丫頭, 跟咱們府裡的正牌小姐就是不同。”
袁媽媽過來幫著老夫人拍背順氣。“老夫人啊，您怎麼就是不聽勸呢？大夫都說了，您這病就怕生氣, 您何苦為了離小姐生這麼大的氣呢？都一把年紀的人了，想開些吧。”
“你說得容易。”老夫人這一開口走岔了氣, 咳嗽起來。
袁媽媽在旁邊又是捶背, 又是擦汗, 好一通折騰，老夫人這才重新靠回軟枕上。
“我這一輩子為了什麼？還不就是為了顧家能夠光耀門楣？離兒那張臉生得天仙似的，若是肯為了顧家爭氣，我總會偏疼她的。可是這丫頭，冥頑不靈。任我好話說盡就是咬死了不嫁人, 你說說，誰聽了這話能不生氣？”老夫人這次學乖了，說起話來慢條斯理的，盡量不激動。
“終究不是在您身邊養大的，就是不和您一條心。”袁媽媽端了碗冰糖雪梨羹，一勺一勺喂給老夫人吃。“大小姐和二小姐去了瑞王府。奴婢看這是大夫人的意思。”
老夫人冷哼了一聲。“老大家的是想讓茵兒和萱兒其中一個代替離兒出嫁。能如此倒是省了很多麻煩。不過怕是到頭來終究是她的一廂情願罷了。”
秦棲午睡後醒來，知道顧離已經回家，頓時覺得無聊。小米遞進來一張帖子，是衛國公府的請帖。“門房剛剛送來的。”
衛國公夫人辦的宴會，邀請大家小姐們去賞荷花。宴會時間就在三天後，秦棲接過帖子看了一眼，“衛國公家的幾位姐姐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了吧？最近她家的帖子有點多啊。”她把玩著請帖，想了想，“如果離姐姐能陪我去就好了。”
小米道：“顧家一定也會收到請帖的。”
秦棲拍手，“對哦。”她剛說了兩個字，興奮的神情又垮下來，“可是之前去瑞王府害離姐姐受傷。這次……”別說顧離，她自己都在猶豫。想來想去，她還是決定去問問顧離要不要去再做決定。如果顧離不去的話，她也不去了。
長公主聽說秦棲又出門去了顧家，擔心道：“棲棲還不知道離兒娘親的事情，別給離兒添亂子才好。”
顧家，清雪苑。
顧離練功完畢，就迎來了一個意想不到的客人，顧家三小姐顧芊。顧家四姐妹之中，顧芊算得上和顧離關系最好的人了。
“三妹怎麼有空過來？”顧離讓了顧芊進房，香米送上茶點後退了出去。
“今日剛好無事，去給祖母請安的時候聽說離姐不學女紅了。祖母雖然臉色不好看，卻也沒多說什麼。說句實話，我是羨慕離姐這般的行事做派的。可惜，我自己做不到。”顧芊眼中的羨慕神色不似作假。
顧離明白，自己可以反抗是因為自己有本事不依靠顧家就能安身立命。可若是顧芊也這麼做了，大概連活命都難吧。這些嬌養出來的鮮花，早已經無法經受風雨了。
“說到底還不是因為我不是在顧家長大。顧家的規矩再多也管不到我。我不欠顧傢什麼，也不指望顧傢什麼。我回來是因為骨肉親情，如果這份親情不在……”顧離笑笑，“顧家算什麼呢？”
顧家算什麼呢？敢於說出這句話的人，全京城大概也沒有幾個。顧家的名望並不比那些公侯之家差，百年世家的底蘊，不是什麼人都可以隨隨便便談論的。
顧芊臉上的神情有些不自然。大戶人家出來的小姐，總是比較敏感的。她聽得出來顧離話中有話。“離姐可別這麼說。你自幼流落在外，如今終於回家，自然要體會親情。姐妹們雖然驕縱些，但是姐妹就是姐妹，心都是好的。”顧芊不善言辭，這番話中勸和的意味太明顯了。
顧離不願意為難顧芊，“你說的都對。三妹，我看大妹、二妹都開始說親了，你是二房長女，二嬸是不是也開始給你物色人選了？”
顧芊俏臉通紅，低頭道：“離姐，怎麼說著說著就說到我頭上來了。你和兩位姐姐還沒有說親，輪不到我的。”她的手絞著帕子，女兒家的心事欲說還休。
顧離不過隨口說說，對於顧芊的親事她不感興趣。端起茶杯抿了口茶，顧離問道：“今天大妹、二妹出門，你和四妹怎麼沒有同去？”
顧芊抬頭解釋道：“今天是瑞王妃以表嫂的名義請兩位姐姐過去，我和瑩兒不算的。”
“不是說姐妹終究是姐妹嗎？”顧離好笑道。
顧芊一愣，沒想到顧離會用她的話來問她。“總……總還是有所不同的。”
顧離點頭。“所以，因為不是一個娘生的，我也是沒有資格去的，對吧？”
顧芊張了張嘴，她明明是奉了老夫人的命令過來勸和的，怎麼說著說著反倒顯得顧家苛待顧離了？
“離姐，我不是這個意思……”顧芊急忙解釋。
“我知道。這不是你的問題。三妹，你性子溫婉，不適合攪合到我和顧家的矛盾之中來。作為姐姐，我勸你一句，遠離顧家，及早嫁人吧。”這大概是顧離對於這個女子最大的善意了。
顧芊並不明白顧離這番話的意思。不過她很清楚自己的這趟差事怕是辦砸了。這要怎麼去回祖母？
顧離看著她蹙眉煩惱的模樣，笑道：“你去回祖母吧，就說我聽了你的話有所觸動，不會像之前一般言行無狀了。”說完她起身推開了門，送客之意再明顯不過。
顧芊還想再說幾句，可是轉頭看著門邊的顧離，外面的陽光灑在她那張明豔照人的臉上，便是那般驕傲自持，更顯得自己這般算計醜陋卑微。到底是個姑娘家，顧芊不再多言，起身出了房間。外面的陽光正好，顧芊抬頭，覺得這刺目的陽光都是那樣的溫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