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國華聽他說要讓自己戒掉大煙,那還不如要了自己的小命呢,不過仔細衡量,還是遭報應來得重些,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先求他暫且放我一馬,日後趁他不備,我接著吸我的福壽膏去,還怕他發現不成?心中盤算已定,就當場給孫先生磕了八個頭,行了拜師之禮。
孫先生見胡國華知錯能改,滿意地點了點頭,再一看被胡國華開啟的棺木,裡面的女屍栩栩如生,也是大吃了一驚,看來這是片養屍地,這女屍日久定會釀成大禍,須盡早鏟除才是。於是吩咐胡國華如此這般,這般如此……
兩人合力抬起棺材蓋子,用力一推把那棺板合上,取出長釘釘得死死的,又用墨鬥在棺材上縱橫交錯地彈滿了墨線,墨線如同圍棋棋盤的格子一樣形成一張黑色大網,把棺材封得嚴嚴實實。
接著讓胡國華堆些枯柴,把那口朱漆大棺焚毀。胡國華遵命而行,點了把火將棺材付之一炬,火焰熊熊升騰,一股股的黑煙冒了出來,臭不可聞,最後終于都燒成了一堆灰燼。
胡國華這才想起,那棺中還有許多金銀珠寶,跺腳嘆息,悔之晚矣,只好攙扶著師傅孫先生,一同到了孫先生家中居住。
此後孫先生用秘方治好了胡國華的煙癮,傳授他一些看風水測字的本領。胡國華在縣城中擺個小攤,替人測個字看看相,賺些小錢,娶了個鄉下女子為妻。他感念師傅的救命之恩,從此安分守己,好好過起日子來。
然而孫先生有一次偶感風寒,一病不起,沒少請郎中,吃了很多藥,但是就一直沒能痊癒,過了幾年就一命歸西了。
臨終前,孫先生把胡國華招至身前,說道:“你我師徒一場,只是為師並未來得及傳授你什麼真實本領。我這裡有本古書《十六字陰陽風水秘術》,此書是殘本,只有半卷,是些看風水尋墓穴的小術,你就留在身邊做個紀唸吧。”說完之後一口氣沒喘上來,就此於世長辭。
胡國華安葬了師傅,無事之時就研習孫先生留給他的這本殘書,日積月累,也窺得些許奧妙,在縣裡到處給有錢人選墓地佳穴,逐漸有了些名氣,家道也慢慢地富裕了起來。
媳婦給胡國華生了個兒子,取名胡雲宣,胡雲宣在十七歲的時候,到省城的英國教會學校讀書,年輕人性格活躍不受拘束,又接觸了一些革命思潮的沖擊,全身熱血沸騰,天天晚上做夢都在參加革命暴動,於是離家出走,投奔了革命聖地延安。
此後胡雲宣參了軍,一直到建國前,淮海戰役之時,已經當上三野六縱的某團團長,渡江戰役之後隨部隊南下,把家也安在了南方。
再後來就有了我,我生的時間很巧,正趕上八一建軍節,父親就給我起名叫胡建軍,結果上幼兒園的時候一看,一個班裡有七八個叫建軍的,重名的太多了,於是就給我改了個名“胡八一”。
我祖父胡國華說:“這名改得好,單和胡)八萬一筒。”
在我十八歲的時候,家裡受到了沖擊,我父母出身不太好,他們兩口子都被隔離審查了,祖父也被拉出去當牛鬼蛇神批鬥遊街。他年歲大了,老胳膊老腿的經不住折騰,沒鬥兩回就去世了。他給別人看了一輩子的風水,為人選墓地,自己臨終還是給火葬的。世事就是這麼的無常。
我家裡一共被抄了三遍,所有值錢的東西都被抄走了,祖父生前喜歡收藏古董,這些古玩不是被砸就是被抄,一件也沒保全。最後唯一剩下的就是一本我祖父留下的殘書,他讓我把書用油布包了藏在公共廁所的房頂上才得以倖免。
文革時的年輕人有三個選擇,一是參軍,這是最好的去處,一是鍛煉人,二是將來轉業了能分配工作。其次是留在城裡當工人,這也不錯,可以賺工資。最倒黴的就是那些沒門路,沒關系,或者家裡受到沖擊的,這些年輕人只能上山下鄉去插隊。
你要說我選第四條路,哪都不去,我就在家待著行不行啊?那也不行,當時沒有閑人這麼一說,人人都是社會主義的螺絲釘,都有用處。你要在家待著,居委會的、學校的、知青辦的就天天走馬燈似的來動員你。不過有些人堅持到了最後,就不去插隊,你能把我怎麼著?最後這樣的人也都留在城裡還給安排工作了。有的事就是這樣,說不清楚,越活越糊塗,永遠也不知道規則是什麼,而潛規則又不是每個人都明白的。
當時我太年輕,也不知道上山下鄉具體是怎麼回事,反正我這種家庭出身的想參軍是肯定沒指望了,留在城裡也沒人管安排工作,不插隊也沒別的地方可去。我一想插隊就插隊吧,我就當是廣闊天地煉紅心了,反正是離開家,要插就插得越遠越好。
我們這裡的大部分人都選擇去雲南新疆插隊,我選擇了去內蒙,跟我一起的還有我一哥們兒王凱旋,他比平常人白一些,胖一些,所以外號叫胖子。
我們插隊去的地方叫崗崗營子,這地名我以前連聽都沒聽過。坐火車離開家的時候,沒人來送我們,比起那些去部隊參軍的熱烈歡送場面,我們這些知青離家的情景有些悽慘悲壯。我隨身只帶了那本藏在公共廁所房頂的《十六字陰陽風水秘術》,我不知道這是本什麼書,只不過這是我家裡唯一一樣保留下來的東西,我想帶在身上,等到想家的時候拿出來看看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