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載再無書信回,親人掛念與日增;張老鄉故里探訊息,無邊思念更添愁。)
寒來暑去年復一年。在那個美麗的“三六九鎮”上,張老鄉帶走書信迄今已經快滿五年了。這期間,既不見耿家父子們歸來,也沒有任何有關他們的音訊。時光老人似乎並不知曉人世間的思念與惆悵,越是害怕過八月十五節,而這個八月十五節就越是緊著日子往前趕。
自從耿老爹父子四人離家南下以來,每年的八月十五節這一天,中午的新蔥鮮羊肉水餃,郭氏和耿蘭一直都是在耿憨家和董家成家輪流著吃;晚上的“拜月”,也都是由耿憨和董家成兩家的女主人輪流著張羅。當然,儘管是在一起過節,但過節之前或者過完節之後,裴氏和劉氏都還會使喚自家的娃兒們,送過來足夠郭氏孃兒倆吃好多天的各種鮮瓜鮮菜鮮果子什麼的。
按照慣例,今年的八月十五節,郭氏孃兒倆中午在耿憨家吃了現成的水餃和豐盛的各色涼拌熱炒自不必細述。月上時分,郭氏照例帶著已經十歲的耿蘭來到耿憨家的小院兒裡來。很快,董家成全家人也過來了。按理說,在這樣繁忙的秋日裡,大家夥兒忙裡偷閒地一起坐一坐,嘮嘮嗑,也是一件很讓人身心放鬆的好事情,只是這杳無音信的耿家父子四人,給大家平添了無盡的掛念和不安。
在秋高氣爽的北方農村,大多是晴朗的夜空。因此,月兒爺爺幾乎每年都可以享用到淳樸鄉民們虔誠獻上的各色供品。這不,今兒個又是一個晴空萬里的八月十五夜,大家夥兒團團圍坐在擺放在當院兒的大桌子邊上,在十分愜意的習習微風中閒聊著,一起觀看朗朗夜空中那一輪萬年不老,充滿傳奇色彩的圓月緩緩地升起來,慢慢地向當空移動著。
這是耿家父子們南下後的第六個八月十五圓月夜了。由於近五年過去了,再沒有他們的任何音訊,所以每個大人的心裡都很不安,但都儘量地隱忍著不流露出來。
當然,自從耿家父子們南下後,每一次的“供月”儀式上都是沒有梨的。儘管那些酥脆香甜的梨子本身是一種非常好吃的水果,但在親人們淳樸的心靈內,由於“梨”與“離”諧音,因此在這個月圓之夜人不圓的時刻,誰也不想去品嚐梨。至於郭氏自己,自從丈夫和三個孩子離家之後,她就再也沒有吃過梨!儘管梨子曾經是她最愛吃的家鄉水果,但她現在特別害怕吃這個……
大家夥兒分吃的那個“團月”大月餅,從耿家父子們南下後的第二個八月十五夜在耿憨家一起“拜月”開始,大家夥兒就養成了一個習慣。不管是否有人提醒,郭氏都會自覺地把耿老爹的和耿直的收起來帶走。耿英的那一塊兒,大壯第一次是當著大家夥兒的面就高高興興地吃掉的。但後來,他也和秀兒一樣,不再當著大家的面吃了,而只是默默地收起來帶走。至於他們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情,什麼時候和怎麼去吃那塊兒月餅的,沒有人知道……
還有就是,從耿家父子四人離家後的第三個八月十五圓月夜開始,大壯再也沒有參加過大男娃兒們特別熱衷的搖火團兒活動,而只是在“拜月”結束後,自個兒慢慢地去了小河邊……
而可憐的秀兒就更難捱了。由於一個人不敢去那棵與耿正話別的大槐樹下重溫舊夢,她只能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偷偷地淌眼淚……
這第六個八月十五圓月夜,大人們實在是在不安和忐忑中度過的。當然,除了大壯和秀兒之外,其他幾個娃兒們還是像往常年一樣,饒有興致地觀看了熱熱鬧鬧的搖火團兒。尤其是已經長成了半大小夥子的青山和青海這對孿生兄弟,還高高興興地從二狗子和大頭手裡接過來點著了的火團兒學著搖了幾把呢!二壯雖然比青山和青海大一歲,但他生性膽兒小,沒有敢嘗試著搖那玩意兒。
八月十五節過完了,日子還在不緊不慢地一天天過去。九月十五、十月十五……
一個又一個圓月夜過去了,但依然還是不見張老鄉,或者其他人送書信來,大家夥兒的心情日益焦慮不安起來。尤其是郭氏,每日裡除了必須乾的活計之外,站在門口伸著脖子南一眼,北一眼的張望,成了她做的最多的事情。大壯每日傍晚挑水送過來時看到的,基本上都是這個畫面,這就使他自己心裡邊的焦慮和不安更增加了幾分……
但大壯所能夠做到的,也只能是在小河邊上轉了幾圈,找到一塊兒一尺五寸左右高,一尺見方,並且石面非常平整光滑的大青石。看看挺滿意的,他就將這塊兒大青石滾到小河邊上擦洗乾淨,然後扛了回來,穩穩地立在耿老爹家門口的靠南一側。這樣,郭氏沒事兒了,就拿個草墊子放在上面,比較舒服地坐著張望,張望……直望得日漸憔悴,兩鬢角生出了縷縷白髮……
難捱的日子一天一天地熬到過年的時候了,但依然還是沒有一丁點兒訊息。於是,董家成和耿憨夫妻們商議,還是去張老鄉的老家打探一下哇,以確知張老鄉最近是否回過老家。如此,大壯就決定,明年正月十六親自跑一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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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年正月十六早飯後,大壯趕著騾車拉了姥孃家給的一筐最好的蘋果和不少肥棗,還有耿憨親手製作的一大捆乾透了的土豆粉條,以及郭氏親自蒸的一大笸籮花饃去張老鄉的老家了。
來到張家莊後,大壯幾經打聽終於見到了張老鄉的兄弟。但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當大壯簡單地向張老鄉的兄弟說明來意時,他看到這個淳樸的莊稼漢子的眼裡,一瞬間滾落下來一連串的熱淚!
他哽咽著對大壯說:“去年秋後,俺爹孃一直不見俺哥一家人回來,老在唸叨,俺就跑去在省城裡做生意的表哥那裡打聽情況。可表哥告訴俺,大約就在哥哥一家人到達黃河渡口的那幾日,在那個必經的渡口上發生了一次特大的船難事故。既然一家人一直沒有訊息,估計都已經遇難了……直到現在,住在後院兒裡俺那可憐的老爹老孃還不知道這個訊息呢!俺和妹妹商議過了,準備儘量地瞞著他們哇。咳,七十多歲的人了,哪裡能經受得住這,這樣的打擊哇!俺和妹妹還商議了,等俺們的老爹老孃百年以後,再把哥哥一家人留在家裡的衣物都埋在爹孃的腳下,也算是做一個合葬的墳,好讓他們的靈魂回來了,有個地兒歇著……”
看到呆坐在炕沿邊兒上的大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這個忠厚的漢子擦一把眼淚輕輕嘆一口氣,又開始勸慰大壯了:“咳,大侄子啊,俺很理解你們掛念親人的心情。雖然俺哥哥一家人很可能已經遇難了,但耿大哥他們父子四個是在漢口鎮上哇!出門在外的,能遇到一個近老鄉是很不容易的事情哩,所以他們捎不回來書信很正常哇!你們大可不必太掛念的,耐心等著就是了。俺哥哥當年也有五、六年沒有訊息的情況呢!”
說著話,他又看一眼一直在一旁默默落淚的婆姨說:“俺說,你還是不要這樣了。一會兒讓爹孃看見了,問起來你還得編瞎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