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北,如果,我是說如果,”過了好久,莫之寒小心地問,“她真的是回來要帶走小豆包的,你打算怎麼辦?”
向北了無睡意,他在黑暗中大睜著眼睛,腦子裡一團亂麻,他也在想同樣的問題,現在莫之寒問出口了,這讓問題更加複雜。
向北不知道如何回答。那女人能把剛出生的孩子丟下,就憑這一點,向北也不可能把小豆包交還給她,這樣狠心不負責任的人,怎麼配當一個母親?更何況,小豆包從出生就跟著他,四年多,早就融入他的骨血之中了。
如果沒有莫之寒,他肯定可以毫不猶豫地說出這個答案,他會據理力爭,用盡一切方法讓小豆包繼續留在他身邊。
但這是莫之寒所期望的嗎?向北一直覺得自己配不上莫之寒,即便對方跟他誠意表白,對他愛惜有加,那種時不時跑出來的自卑感還是讓他心神不寧,這個孩子無疑加重了這種自卑,莫之寒這樣的人,要什麼樣的人沒有?憑什麼跟他一起養一個毫無關系的孩子啊?這個孩子還曾對莫之寒充滿敵意,到現在關系也沒有好到哪裡去。
以前是沒辦法,現在孩子親媽來了,寒哥會不會覺得這正好是個機會,沒有了這個小孩擋在中間,他們的關系說不定更融洽?
向北越想越難受,他把自己蜷成一團,縮在莫之寒懷裡一動不動,也不說話。
莫之寒把懷裡的一大團抱抱緊,溫聲說:“沒關系,你怎麼想的就怎麼告訴我,你不相信我嗎?”
“現在連人都沒聯絡到,誰知道她要幹什麼?說不定只是來看看,並沒打算要回小豆包呢。”向北還在掙紮,他企圖這樣避重就輕。
“我是說如果,如果就是來要孩子的。你給嗎?”莫之寒堅持問。
“我……”向北沉吟片刻,痛下決心,“我不給。就算你會生氣,我也不給。那可是我兒子。”
莫之寒噗嗤一聲笑了:“我為什麼會生氣?”他順著向北的背脊摩挲安撫他,“你說不給我們就不給。”
……
雖然處於突發事件帶來的忐忑焦慮中,向北還是按照原定的計劃,在中秋節這一天給莫之寒準備了一個小小的驚喜。
事情暫時無法解決,但日子還是要過的。
這天下午,他們兩個帶著小豆包,還有鍋碗瓢盆,一起出了門。莫之寒對於帶廚具這件事很不理解,向北也不告訴他,他只是神秘地說,換個地方給你做飯吃。
向北開車,先去買了菜,然後一路向老城區走。當高樓大廈漸漸遠離,車馬喧囂漸漸淡去,車子開進一條古老僻靜的衚衕,莫之寒終於知道向北要幹什麼了。
向北把車停在一處四合院門口,那紅漆大門已經斑駁不堪,午後的陽光斜斜照在門口的兩個石墩子上,臺階上零落散著幾張紙屑,小院院牆上,包括周圍房子的舊牆上,電線杆子上,都貼滿了臨時招租、換房、賣學位的小廣告。
這片區域已經被納入舊改,很快會被拆除,原住民早已搬遷,只三不五時住進來一些零散遊蕩的外地打工仔。這會兒小衚衕裡寂寥無人,只能聽見誰家院牆裡偶爾傳出南腔北調的說話聲、爭吵聲,還有犬吠聲。
莫之寒站在四合院門前久久不能動彈,母親去世二十年,他回京城常住也有十年了,可一次都沒回過這裡。這個他小時候一直當做家的地方。
“寒哥,咱們進去吧?我好不容易才找到這裡,現在這院子只住了一對賣早點的夫妻,我已經跟他們講好了,今天我們的中秋家宴就在這裡吃。走,我們進去蒸螃蟹。”向北率先跨上臺階,轉頭朝莫之寒伸出手,笑吟吟地說:“寒哥,歡迎回家。”
莫之寒喉頭發緊,眼眶酸脹起來,他握住向北的手,又拉了身旁的小豆包,朝上邁了一步,緩和情緒,笑道:“好啊。也不知道那棵葡萄樹還在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