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暮感覺得到自己在不斷下沉,可是意外地他的心跳更平靜了,四面不斷加強的水壓還很柔和,溫柔而小心地包裹著他,輕聲細語地邀請他走向更加沉靜的地獄。
“他怎麼樣了?”一個護士走了出來,陳曦第一個起身直接攔下了她,中途被李坤抓住手臂。
“小曦,冷靜點。”李坤複雜低聲道。
“病人沒有生命危險,輕微腦震蕩,不嚴重,住院觀察幾天就可以了。”護士小姐沒有責怪陳曦的無禮,她微微笑著離開了,陳曦聞言,一顆不上不下的心終於能吞回肚子裡。
昨晚,夏斌最後那對著陳曦發狠的一下,被江暮硬生生地擋在了身前,他的後背被木棍砸得一片青紫,當場暈了過去。
江暮轉到病房時已經醒了,只是有些頭痛,便閉眼假寐,陳曦推門而入,坐在江暮床邊的凳子上,伸出一隻手輕輕刮過江暮掌心,江暮睜眼,微微側頭。
“哪裡難受?”陳曦反手抓住江暮的手,捂得不緊,但卻能讓江暮感受到從手掌傳來的有力的溫暖。
窗外晨曦初臨,城市開始蘇醒,樹梢幾聲飛鳥鳴叫,——一個很普通的清晨。
但卻是溫暖而充滿懷唸的。
“是孫一清,他是張海身邊最不服張海的人,他跟我和李坤都認識,是他通知了李坤。”陳曦說。
江暮沒有力氣說話,他動了動手指。
“昨晚李叔正好把車停在三中門口,他說你離家離得太急,想給你送些衣服。”
江暮聞言手指猛地一抽,陳曦的掌心被他的指甲抓了一下,竟有些苦痛。
“張海跑了,李叔說會給他懲罰。”陳曦彎下身,把手肘拄在膝蓋上,他雙手捂著江暮冰冷的指尖,低頭輕輕抵在上面,“以後,就沒他什麼事了,都是我,是我把他引來了。”
江暮回握住陳曦的手,在他五指間來回摩挲。
“嗯,我盡量不亂想。”陳曦微笑道。
江暮出院後,先是回家了一趟,在家住了三天,沒來上學。
江暮在這期間並沒有主動聯系過陳曦,陳曦看在他在靜養,也就不方便打擾他。
夏斌沒來上課了,老張說他轉學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陳曦現在想想還會後怕,那個一直笑嘻嘻的夏斌,居然是隱藏的老虎,還私下跟張海有了聯系,是他自己不懂得瓜田李下,讓江暮平白受了一通莫須有的罪。
江暮不在,陳曦還是要學習,最近他很累很累,明明幾天前發生了那麼一件惡心事,他還是能一心不亂地投入到學習之中,他都有些覺得自己可怕。
他不能形容自己是多麼想上個好大學,然後給江暮一個交代,再給自己一個交代。
他不知道自己多想離開這個地方,那冗長而朦朧的理由說上三天三夜也說不完,他反正知道自己一定要走的,帶上江暮一起,遠走高飛,離開這個傷心的城市,沒事回來看看家人就可以了。
陳曦想要脫離這個傷心的地方。
明明是家鄉,卻越來越呆不下去,這是件難以言喻的傷心事。
三天後,江暮回來了,沒去學校,直接回的出租屋,陳曦放學進屋看見他後,好像他們是失聯了五十年的老戰友似的,他大步邁過去給了江暮一個疼痛的擁抱,江暮更用力地回饋給他,兩人像是要把對方徹徹底底揉入自己的骨頭縫裡,風雨沖刷不走,任何打擊都巋然不動。
窗外很熱鬧,小學中學都放學了,孩子們歡聲笑語從陳曦耳邊一一掠過,他們都是很普通的人,都有自己的煩惱喜樂,那些笑聲不知什麼時候就會消失不見,但他們現在還是很開心地在用力歡笑。
太杞人憂天了,陳曦心想。
“想吃什麼?”江暮倒是和原來一樣,一樣的溫柔一樣的話語,連表情都毫無變化——時冷時熱,愛笑,但笑得從不過分。
什麼都沒變。
“想吃肉肉。”陳曦說著,伸手把江暮高系的襯衫釦子解開三顆,對著他滿是沐浴露味道的肌膚裝模作樣地嗅了嗅,“真香。”
江暮作為一個實幹派,人狠話不多,直接上手把這人半摟著推到臥室門上,低頭吻了上去。
太燙了。
才一週,江暮的臉好像瘦了一圈,把他這個人襯得越發稜角分明瞭,也越發冷漠了,陳曦捧著江暮的手慢慢上移到後腦,隨後他狠狠地抓住江暮的頭發,將他的臉更加緊密地靠向自己。
……
“還一個月,一個月啦同學們!還來得及!現在不努力更待何時?你們真是讓我操碎了心吶,我都恨不得替你們一個個的去高考!”老張最近悲春傷秋的,動輒一段大道理伺候著,搞得六班人現在把腦子裡的知識體系都忘了,取而代之的是老張的話整天在耳邊單曲迴圈,堪稱洗腦神器。
陳曦習慣爭分奪秒,他認為時間都是擠出來的,他聽不進去任何人的勸了,只是在不斷刷題背書,終於,在三模時,他終於考上了年級前十,離江暮又近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