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曦馬不停蹄趕到的時候,陳建林正坐在走廊的小板凳上哭得梨花帶雨。
還沒放學,陳曦沒來得及跟老張說就偷跑出來了。
“您好。”陳曦對站在陳建林面前的警察先生微微欠身。
“你是這位的家屬嗎?”警察先生一絲不茍,說話都很簡潔扼要。
“他是我父親。”陳曦看了陳建林一眼,陳建林今天穿得還看得過去,沒到有傷風化和街道美觀的程度,但還是一眼能看出來,他穿的是女裝。
還戴了假發。
“是這樣,這位今天在藥房跟值班人員鬧了些不愉快,他最近失眠是嗎?”警察先生十分熱心地為陳曦搬了一把椅子,陳曦謝過坐在陳建林旁邊。
“……是的,他最近心情不好一直睡不著。”陳曦老實回答。
“為什麼心情不好?”警察先生問道。
“我失戀了!”陳建林大吼一聲,隨後被開啟了閥門,哇哇個不停,好像這個世界上誰都沒有他委屈。
“不要激動,這裡是什麼地方?”陳曦把手盡量輕柔地搭在陳建林背後,看似是在安慰,實則狠狠捏了他一記,陳建林的哭聲立馬止住了。
陳曦真不知道陳建林一天哪來這麼多眼淚。
“就算失眠也不能對藥房的工作人員大放厥詞呀?恐嚇是萬萬不可的。”警察先生很寬容,並沒有責怪陳建林的無禮。
“請問,我父親他……做了什麼?”陳曦根本沒打算問陳建林,這人只會用一種模稜兩可的說法矇混過關,滿口沒一句真話,長了張嘴就是為了吃以及和不三不四的混混打啵。
“你父親沒有處方,想開一些安眠藥,值班人員恪盡職守當然不會給,他就跟值班人員廝打起來,還說不給就偷,值班人員鬥不過,只能給我們打電話了。”警察先生笑笑,好像在給陳曦講述一個天大的笑話。
陳曦看向陳建林,眼神滿是質問。
行啊你?平時沒看你有能跟人打架的膽,現在倒是給我長本事了?還鬧到派出所來了?
“……我就是嘴上說說,也不敢真去偷啊,而且我們也沒打架,就是互相扯了兩下衣服,都沒受傷,我哪有那個膽啊……”陳建林好不容易止住他那殺豬一般的嚎叫,這麼一說不知又從哪裡借來的委屈,又要哭了。
“行了,我看這事都是小事,相互之間退一步就好了,陳建林先生,尤其是你,人家根本沒錯,你要好好反省。”警察先生終於下了逐客令。
“謝謝,我一定叫他好好反省。”陳曦十分禮貌地道了謝,又跟那位警察先生說笑了一陣,才領著陳建林走出了這個嚴肅的地方。
陳曦一路上沒有說話,走在陳建林前面三步遠,跟他那便宜父親保持著一個心理上難以跨越的距離。
“陳曦……”陳建林一直直接叫陳曦名字,本來陳小希出生前一直叫“小曦”,但怕會混,最後還是叫了大名。
陳曦沒說話,速度也沒降。
說起陳小希的名字,一半算是陳曦給取的名。聽陳建林說,陳曦從小就一直抱怨名字太難寫,總是寫錯,太丟臉,所以陳建林和他那老媽才給他的弟弟取名為“小希”,這個字不易寫錯,也算了了陳曦一樁心事。
但這些事都很久遠了,要是陳建林不說,陳曦自己實在是記不起了。
“……失眠的話,為什麼不去醫院?開個處方不就能領藥了?”陳曦突然走慢了些,跟陳建林拉近了些距離,心中難免抵觸,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我不想去醫院,每次去都會被建議去看心理醫生,他們會說我有心理疾病才穿成這樣,我不想讓他們這麼說我。”陳建林小聲回答。
“既然穿都穿了,別人說什麼你還在意?”陳曦回頭嗤笑,覺得這話已經聊不下去了。
距離他逃課出來只不過一個小時有餘,現在還有兩節課,按理說應該回去,萬一表現太差讓老張發現了,跟江暮一桌這事恐怕要泡湯。
“……而且,我也沒錢去醫院,醫院就是坑錢的地方,我哪有那個閑錢啊?”陳建林還有話說,陳曦怔了怔,預料到陳建林下句話想說什麼。
“陳曦,能不能給我點錢?”陳建林有些膽怯地說道。
陳曦現在已經長得比他高了,雖然沒比他壯多少,但也很有壓迫感,陳曦覺得自己現在腦袋有點暈,他想都沒想就回道:“不行。”
“為什麼?!”陳建林居然也有些激動了,“你和小希兩個小孩子佔著你媽給你們的那麼多錢,怎麼就不能給我分點了?我一個人靠自己那點破工資根本就不夠,我跟你媽是夫妻,她的錢我怎麼就不能用了?”
“我說不能就是不能!”陳曦也火了,他回過頭指著陳建林小聲低吼著,“你跟她早就離婚了,現在還談什麼夫妻?你們兩個有真正當對方是夫妻過嗎?為了點臭錢就說這種違心話,你不難受嗎?”
陳曦插著腰,對著灰濛濛的天空吐出一口氣,接著說道:“你的工資足夠自己零花了,家裡的任何東西都不用你花錢,買菜做飯也是我幹,你不用顧我們的家。”
“我今天就告訴你,別想拿著錢去勾引那些小混混,要想給他們花錢,拿你自己的錢,我這的錢,反正在你手裡都來不及捂熱了就沒,你想也別想。”陳曦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留下陳建林在他身後對他大吼大叫,髒話層出不窮。
直到現在,老媽每個月還是會定期給陳曦的卡上打些生活費,她說過,會照顧到陳曦高中畢業。
陳曦坐公交回了學校,當他走到六班門口的時候,正在上政治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