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徒兩人都敏銳的發覺出了白素貞方才心裡上異樣的愉悅,前者選擇老持承重的保守之道,而後者則以一種看破不說破的豁達寫意來應對,兩者之間在未出真正結果前很難說誰是對的。
渡真和尚聞言後也不再勸,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緣法,老持承重的保全之道對渡真來說是立身處世的生存之道,對法海卻全然未必。
“能持,你過來。”
法海叫過著不成器的弟子時,語態溫和,可是後者也不知何故,自打法海從床上起身,元神分離之後便有種莫名的畏懼,遲疑了片刻方才來到法海的面前。
將能持這種莫名生分的舉動收入眼底,法海心中並無絲毫芥蒂,他領著能持走到那張坐有元神金身的床前,一指地上道:
“跪下。”
換了別人此時多半要問一句為什麼,可能持當即說跪就跪,天經地義又理所當然。
“磕頭。”
碰碰的磕頭聲中,法海面上略顯出意思追憶來,緩緩說道:“我這意思很大乘修為,最早啟蒙語你渡真師祖,終成於六祖慧能禪師,你眼前所見,都是他老人家的饋贈。”
待能持磕夠了頭,準備起身之時,端坐在床上寶相莊嚴的元神金身沒有半分預兆的睜開了雙眼,定定望著著這個少年,可是這個異象卻根本沒能吸引住渡真與能持的半分目光,他們目不轉睛的盯著法海,好像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遠比金身睜眼更加的吸引人。
法海面對渡真與能持兩人驚異的目光視若不見,好像對自身變化的情況早就知悉,也像是渾然不自覺,也不知是不是就要出遠門的關係,他對這個不成器的徒弟能持難得的有些語重心長:
“小子,我記得去天柱山的時候你就是通幽吧?”
能持以為師傅在嫌棄自己的進境不佳,只會原地打轉,頓時低頭懺悔的嗯了一聲,小聲道:“弟子知錯。”
誰知法海卻笑了,甚至有些格外的開心:“如果腳踏實地,打牢下境根基也算是錯的話,那這世上還有幾個修行人是對的?”
能持愕然抬頭,就連一直與他抄襲相處的渡真和尚都十分驚訝,他先前對能持教導的比法海還要多,可能持進京如此他也只道是這弟子是真的心善人蠢,不曾想過這小子一直在有意的打牢自身根基。
世間修行者,爭取的都是一個人往高處走,腳步一刻不敢稍停,因為人生苦短,不過通幽最終壽限也不過百年而已,而一旦打磨自身根基底蘊,對比同境之人的修為道行自然遠遠超出,可是同樣的,想要破鏡的難度也相當的大,因此除非是大宗高門之內被選定的全力培養之人,否則旁人沒有那等身後的福澤和底蘊的,根本就想都不要想。
“能持,你有大毅力,也有大勇氣,修行中人,不,不光是修行,人生在世只要有這兩點,想要辦成的事大多都不會太難。”
法海笑著看著能持,眼前難免又浮現出那個曾經朝夕陪在自己身邊的另外一個弟子,能忍。
他微微嘆息道:“其實從天柱山回來的時候,我才想明白一個道理,修行之人,特別是衣缽弟子傳承之人,根骨資質無需太過看重,說到底還是要看心性是否合適,是不是吾輩中人最重要。”
法海目光祥和的看著能持,徐徐道:“你就算一個吾道中人,可惜你師弟沒有那個緣分。”
曾在寺中遭受過無數師兄弟欺負嘲諷也僅僅是回以一個憨厚笑容的能持,每聽法海說一句眼睛便瞪圓了一份,待聽到吾道中人這四個字時,淚水忽然奪眶而出,情緒激動,不能自制。
法海看著下面哭得悽慘的能持,本想太熟摸下他的光頭,權當作安慰,可臨時又想起了什麼,又強行放下,沒有作出那天在西湖邊上的仙人撫我頂,而是開口教授:
“能持,你修行大乘佛法或許是不開竅的朽木一顆,但於小乘佛法之上將來的成就一定不可限量,你看那裡。”
法海伸手指著床上那一尊寶相莊嚴,坐如死屍的元神金身道:“這尊金身元神雖然是集大成佛法而成的,可細微關節之處卻有許多玄機可以推敲,光是看他打坐之相,便暗含了道家所說的坐忘之境,在小乘佛法中又稱為打坐如小死,故而才會生出寶相莊嚴之感。日後再打坐修行之前,不妨多看看它。”
聽著法海細緻入微的耐心講解,能持心中忽然生出一種恐懼,好像眼前的師傅馬上就要一去不回了似的,就連渡真和尚也察覺出些不對勁,半開玩笑半認真的道:
“臭小子,我怎麼聽著像是給這託孤一樣呢!早去早回的一件事兒,用得著這樣嗎?”
法海笑道:“託孤倒也不至於,不過早去早回多半是不行的。”
他伸手指了下自己的眉心,曾經在這個地方留有一個鮮紅印記的佛門祥瑞之象,被稱作白毫相的佛陀貴相,此時蕩然無存,一片憑他。
渡真和尚笑容漸漸沉下,半晌後嘆了口氣,卻什麼也沒說。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
白素貞提供的這套元神分離之術,表面上可以幫助法海在人間行走,而且還可以避開如來的耳目,但是等到法海真的修成之後卻發現,何止是元神金身分離了出來,就連佛門一直以來對他的種種限制也一併隨著那尊元神的分離而離開了自己。
既然柔舌能行走天下的法海,可以避開佛祖耳目,同樣也沒有了白毫相的種種限制,那法海還有必要藉著當法海嗎?答案當然是沒必要!
所以法海當即作出了決定,那就是還俗出家!
對於師門道統而言,他早已是問心無愧,金山寺開枝散葉,早在他擔任國師之際便已隱然成為天下佛門之首,寺中眾多弟子也當得起後繼有人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