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不到和錯過才會産生美好的意象,那些得到的只為一個戲劇的理由變成不堪回首的失去。人和人之間的迷戀大抵是不明真相的想象,而真正的喜歡是近觀之後的舒適自然。是人就要一分為二,只有找到另一半人才是完整的人。最終都要失去,所以千萬別怕分離。努力一些,看開一些,沒有什麼事情能讓你放棄活著,所以好好活,所以別錯過。
此刻的風都透著一股討厭,我沒好氣的撩過臉上調皮的發絲。他依舊愛走在前面,而我連看著他的腳後跟都是充滿厭惡。走了一段,我心生逃意。“趁著他沒回頭我趕緊跑吧,隨便找一個他不知道的地方。”我心想。下一秒我就將這個愚蠢的想法摁死在腦海裡。“怎麼不走了?”他倒是沒了以前的那種囂張和陰沉,三月份的暖陽讓他顯得白淨幹練,如此才讓我少了想立馬拳腳相加的沖動。“你管不著。”我白了他一眼朝前行進。“是不是想跑了?”他面色稍冷。“蘇岑,請你不要自以為是。你以為就你長腦子了?真是有意思。”我將書包換到左肩上也不管他跟不跟上來。“腦子是個好東西……”他在我身邊低低丟下一句之後大步朝前。我翻著白眼極不情願的跟了上去,錢真的會將所有東西都弄出個價碼來。此刻我的喜好只值得兩晚上的酒店錢。即使如此我也樂意,在不違法犯罪且不委屈自己的情況下,花別人的錢總比花自己的要舒坦。
木質材料的大廳,淡黃色的簡約吊燈還有門前木罐裡立著的幾支雪柳,整個環境看起來有些昏沉。“這裡特別安靜,我來這裡住過。”他倒是一點我的意願都沒徵詢就拿了房卡上樓。前臺笑眯眯地看著我和他,我不自覺地身子打了一顫,原來被別人誤會是這樣惡心的感覺。“進去吧。”他見我站在門前不動便低聲笑道。難得看他如此沒有目的的笑,我的鼻孔撥出兩股不屑的氣流:“你可以走了,我有腦子。”“快去看書,晚上帶你吃飯。”他這種語氣讓我簡直不能更惱火:“你不要總是這麼自以為是,我看不看書是我的事情,我不想吃晚飯也是我的事情。你能不能少管閑事?”“你還有心情罵我,看來是真的一點壓力都沒有啊。”他扶扶眼鏡倚在門框上笑著看我。“有什麼壓力?我壓根不想過這裡的複試,你以為我還會和你處在同一片空氣下啊?真有意思!”人一著急就容易說一些口是心非的話來,其實我已經別無選擇卻還要裝得自己毫不在乎這個機會。“算了吧,今年考研形勢這麼嚴峻,有調劑機會都不錯了。”他不再與我爭辯徑直走進房間。
一物降一物,講道理的人一旦遇上無賴便無計可施。“你出去!”我站在門口抗議。“沒事,你看你的書,我看我的。”他坐在窗戶邊的木椅上掏出手機隨意亂翻。“蘇岑,你快走行嗎?我讀書到今天真的不容易,我不想失去任何一個機會。”“你剛才不是還說不稀罕嗎?”他一臉無辜地低聲道。“不稀罕也是我得到之後不稀罕,而不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我見他死皮賴臉的一身邪氣便自顧自地坐在地毯上看書。“你恨我?”他轉手機的姿勢和轉筆的姿勢還真是如出一轍。我全身豎起防護罩將他的聲音遮蔽開,蘇岑這人你就不能搭理他。“梁炎,我能活著見到你也不容易,這麼冷場真是一點面子都不給啊。”他笑著蹲在我前面繼續打擾我。“你活著不是為了見我,不要把我捧得那麼高。在你手裡我只有摔得更慘,我有腦子!”拿了書包我沖進衛生間,不待我將門反鎖他已經揪住我的風衣。“你能不能別折騰?”他頗為無奈地低聲道。“這句話是我問你吧?我要換衣服了請你出去。”我說的很心虛,就從他不經意流露於眼裡的笑意我就知道自己已經挖了一個坑。“你說謊的技術一向不高明,我知道。”“不要自以……”我還沒說完他便將我抵在衛生間的門上:“我沒有自以為是!”不知為何我感覺自己受到了比他不喜歡我還要大的屈辱,淚不爭氣的滾落。他見我面無表情的睜眼落淚便鬆了手中的力道。
兩個人靜靜地站著,我沒有抬手抹淚也沒有看他如何反應,心有些麻木,我也不知道為何我要和這個人扯上關系。如果當初不認識該有多好,如果當初不動心會不會就此別過,再無瓜葛?“蘇岑,你出去吧,我累了……”我抹了眼淚從他身前擦過,遇見他我並不驚訝,驚訝的是我連和他鬥狠的想法都沒有了。他久久未說話,我脫掉外套鑽進被窩,閉上眼睛才能將一切煩亂拋諸腦後。程陽的電話打了過來,我沒有接聽,此時不知道該用怎樣的語氣和他說話,生怕自己會給他帶去負面情緒。
不知何時,蘇岑離開,不知何時,他又會毫無禮貌的闖進來。對於他,我早已經沒有喜悲,錯過的都不值得再愛。我本無睡意,見他不再我便坐在窗戶前繼續構想老師可能要問的問題。複試這兩天我沒有再見過蘇岑,他好像也刻意避開了我,如此甚好。
我回到酒店拿了東西就急匆匆地向火車站趕,站在社科院門口滿心焦急。晚上七點半的火車,現在已經五點多了,而車票還沒拿到手。我焦急的站在原地跳腳,看著等待的人幾乎都坐車離開我不免有些惱火。“該來的不來,不該來的一趟接一趟!”我低聲唸叨著,沒有吃完飯的肚子有些招架不住。“你在哪兒呢?”我接起陌生號碼的電話還以為是推銷電話。“我在火車上!”聽見蘇岑的聲音我變得更加暴躁,二話不說結束通話電話便踮著腳看公交車是否已到。“你說謊的技術真的……”我被驚得心漏了一拍,雖然知道他經常神出鬼沒,但是我還是有些被抓現行的鬱悶在心底蔓延開來。“帶你去吃飯,說好的。”他牽著我的衣袖自顧自地往前走。“沒時間了,別鬧。”我甩開他的胳膊返回站牌。“明天再回去,你趕不上的。”他跟在我身後譏諷道。“趕不上是我的事情,與你無關。”我掏出零錢跟著人群擠進車廂,回頭一看他還在我身邊。不想與他爭辯,多說無益,只會白費口舌。
公交車顛簸搖晃,我盡量平衡身子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滑稽可笑,至於蘇岑在幹什麼我一點都不關心。人不能只靠回憶活著,哪怕前進的旅程中滿是挫敗和心酸,懷揣著希望總是比虛無的幻想來得真切實際。即使在擁擠悶熱的車廂裡,他身上的檸檬味還是鑽進了我敏感的呼吸道裡,這種不問別人同意與否就侵擾別人氣息的行為惹人反感。我盡量避開他所在的範圍,他用自己的身子將我圈在安全的角落,這感覺有些令人厭倦。“別亂動。”他命令式的口吻讓我很抓狂。堅持了一路終於到終點站,我看著坐在我身邊的他毫無放行的意願。“我要下車。”我站起身子咬牙道。“能不能溫柔點……”他一本正經地說著令人害臊的話,見他如此肆無忌憚我也丟下了麵皮懟他:“不能!”他噗嗤笑出聲:“還是那麼倔。”我不搭理他直接向取票口沖去。“我敢打賭你會錯過這列。”他站在我身後繼續說著欠扁的話語。“蘇岑,別烏鴉嘴好嗎?我回去還趕著交畢業論文呢……”我真的是對他完全無法。“畢業論文啊?還早。明天再回去吧,不著急……”我轉身剜了他一眼,我拿著票站在進站口已經是七點十五分。心急如焚的我真想插隊,但是礙於蘇岑在圍欄外面看著,我只能乖乖排在隊伍最末尾強裝淡定。
我不想承認成都的夜色撩人,我也不想承認自己的運氣降為歷史最低值。不能改變的事情只能順應,我端起一盆麻辣燙毫無顧忌地開吃,蘇岑只是看著我笑。懶得搭理他,我舀了幾勺熱湯灌進腹中,滿嘴的灼熱只能用白餅來均衡。蘇岑慢悠悠地端起他面前的盤子:“把這個也吃了……”我搖頭:“別和我說話,我怕自己多說兩句真的會想弄死你。”我將半塊白餅放進口中拿著書包出門。“身邊跟著一個倒黴催,我要是能坐上火車才怪!”程陽在電話那頭被我逗笑:“那你明天回去嗎?”我點點頭:“你保重自己,有空我來看你。”他溫柔一笑,聲音軟得就像糖分正好的糯米餈:“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等你回來。我好想你,小袋鼠,你想我嗎?”我站在霓虹慵懶的街上笑著忍住淚意:“好想……”“等我賺好多好多錢給你買東西好不好?你喜歡的那些包那些鞋子那些衣服都給你買好不好?”我緩緩向前走著,即使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只要你好好的,哪怕沒有很多很多錢也沒關系。程陽,我好想你……”我的眼淚流出來,夜風輕輕撥弄著我的發絲,街上穿著清涼的長腿美女們笑著走開,月亮悄悄爬上來。“乖,別哭。等我忙完立馬去看你,你還有複試嗎?”他轉移了話題,蘇岑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在我身側,本來醞釀好的場景瞬間幻滅。“還有一個,離你更近一些。”我不禁笑出聲,一想到他我就又滿血複活了。“好,我等你的好訊息。”我竟覺得有一絲解氣,在沒有得到的人面前表現出自己幸福的模樣,真好。雖然我知道很卑鄙,很可笑。
他帶我走進酒吧,或許醒著消磨時間才不會讓自己懊悔吧。我怕自己住進酒店又讓蘇岑逮著作妖的機會,所以毫無反抗的跟來這裡。“你在這兒待會兒,我給你調一杯雞尾酒。”他繞進吧臺和那些穿著襯衣馬甲的男孩子們打招呼。他們的目光在我身上很快遊走一圈便斂住神色繼續工作,我坐在高腳坐上依舊惴惴不安。雖說不想來這裡讀研究生,但是走投無路的情況下還是對是否錄取很忐忑。面試的時候老師只問了一個問題,這讓我很不安。“喝一點吧,剛吃完……”我被他的邏輯逗笑:“麻辣燙加雞尾酒,你是想整死我啊?”我將酒杯推到一邊,紅色的液體上方是白色的泡沫,昏黃的燈光下閃耀著誘人的色澤。“這地方找你能吃的很難的,你又不願意走路。”他又把酒杯推到我面前,我聽著臺上面容憔悴的歌手唱著不痛不癢的歌詞回看蘇岑:“我不喝酒。”“我不信……”我輕笑一聲:“宋婉婷還好吧?”他的神色一怔旋即笑開:“你們不是死對頭嗎?她的情況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才對啊。”“蘇岑你裝得累嗎?宋婉婷能家破人亡有一半是你的功勞吧?利用一個女生的喜歡,你真的是極品!”他抿了一口酒水定定看我,那雙眼睛依舊黑白分明,情意脈脈。“心甘情願的事情,沒有誰利用誰。宋婉婷家破人亡?我算什麼?”他將一杯酒咕咚灌下笑著看我。我的身上蒙上一股寒意:“那是你們的事情……”我起身就走,他一把拉住我:“梁炎,你和我都不過是陷在命運裡無法抽身。對於單程陽的遭遇我無能為力,對於宋婉婷我也是逼不得已。對你我萬分抱歉,你從來沒有說過喜歡,我到後來才發現你為何當初那麼討厭我。時過境遷,我知道有些事情無法挽回,但是你能不能別把逃避當做保護自己的手段?”我的心沉得像是灌滿了鉛:“蘇岑,別煽情了,你這麼虛偽的活著還不累我也是很佩服。你演你的,我走我的,別裝得好像誰都放不下過去一樣。我和你不一樣,我過得一點罪惡感都沒有。宋婉婷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她遭遇這些是她活該。程陽的以後有我,你管好你自己和蘇參吧,自己弟弟都成植物人了你還有心情在這裡忽悠我,真是心大。”我說出這些話瞬間後悔,看著他漸暗的雙眸我心裡湧起不安,這樣戳別人的痛楚我怕是會遭報應吧。他無力悽涼地笑著:“梁炎,你夠狠,哈哈,你好狠……”見他一個勁的低頭淺笑,酒吧的燈光配合地變成淡藍色,他看起來就像失了魂魄的鬼魅一般絕望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