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春快要結束的時候,我總是在想何時才能放棄?放棄愛你與自我鄙棄、放棄孤旅與獨有的記憶、放棄莫名的憂心與歡喜、放棄如履薄冰的思念和愛而不得地運氣、放棄勇氣和毅力、放棄我自己,那顆塞滿苦澀的心,那顆為你熾熱不減的心。
雨聲無了,街道上複又響起嘈雜的鳴笛聲,一夜纏綿,直到筋疲力盡。當你愛上一個人,所有的原則都將容易彎曲。床和飯桌就是我們兩天的主戰場,夜裡他將我擁在懷裡,清晨我將他壓在身底。就這樣枯燥乏味的日子,對於兩個熱戀的年輕人來說卻極為有趣。當黑夜帶走相聚的剩餘額度,黎明跳著腳來到床邊叫醒了滿腹憂傷的我,花兒似乎變得不再嬌豔明媚,朝陽也變得讓人厭倦。程陽穿著鬆垮的米色襯衫,袖口露出的小臂上還留著我昨夜啃他的痕跡。他毫不介意的將它露在空氣裡,好像勳章一般榮耀。“幼稚鬼……”我笑嗔他。“還沒有見識我成熟男性的魅力嗎?”他鼓弄著我的頭發就是綁不好形狀。“小五,你回去照顧好自己,我六一過來帶你回家。”“去看阿姨嗎?”他點點頭:“冬天我去你們家,看看叔叔阿姨,好不好?”他吐了頗不好意思地吐了一下舌頭看我。“好啊,你害羞啦?”我摸摸他光滑的臉頰調笑道。“哪有?我是那樣的人嗎?”“嗯,不太像……”我撇嘴打量他。公交車孤孤單單地到來,我也將一個人離開。
假期在馥郁芳香的花朵中悄悄流逝,帝都的五月有一種複古的美。安靜祥和的樹枝在風中悄聲擺動,清風像往常一陽吹走霧霾,天澄澈高遠,雲朵像嬉鬧的孩子般結成一團,飄來蕩去的不想回家。我拖著沉重疲乏的步履回到寢室,洗了一盒草莓全部吞入腹中才覺腦袋沒有之前昏沉。雖說有幾天閑暇,但是不知為何卻匆匆離開,程陽的病情有沒有好轉我都沒有細問。宋婉婷失去了靠山,而程陽的藥也斷了供給,有失必有得啊。
一週五天的實習天天一個樣,感覺實習之後的日子再無半點在學校時候的清閑和隨性。條條框框和重重壓力都讓人不堪其累。撐過五月也不見什麼波瀾,時間在認真與散漫的時候總是走得悄無聲息,李青墨不知為何沒來找我,我一直想去看看黃天琦也總是不得空閑。其實有時候沒有時間不過是藉口,想要做的事情只要被放在首位總是會擠出時間。不是沒時間,而是他願不願意為你騰出時間。“小五,要不要跟我回去?我媽讓我回去帶點好奶粉,小寶最近營養有點不好。”程陽溫聲道。“我想去,可是……等我晚上回去調整一下時間,看能不能跟主編請兩天假。你吃飯了嗎?”話題又轉向異地戀人之間最乏味的對話。除了問候吃飯就是問候睡覺,有時候這種慣性會讓人憤怒。“好,你決定好了我就訂機票。”
他像是再換衣服,氣息有些斷斷續續。“敏嫻的孩子是你起的名字嗎?小寶這名字小時候可愛,長大了不能還叫這名字吧?”我略感傷悲的笑問。“哪有啊,正好,你給小寶起個名字吧。”我估計她和我一樣的心情。“叫雲翼吧,希望他能像雲般自由,擁有一雙可以自由翺翔的翅膀,不受黑暗的侵擾,永遠健康喜樂。”小寶,你媽媽會不會後悔丟下你?“好,敏嫻應該會開心吧。梁炎,小寶可不可以跟我姓?”程陽怯怯出聲。“你要是介意,讓他跟我姓。小寶也是我們兩個人的孩子,想起敏嫻,我總是難過。程陽,怎麼辦,敏嫻的死讓我懷疑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或者是不是我們做錯了什麼?”街上年輕的面孔充滿生氣地歡聲笑語,而美麗溫婉的敏嫻卻芳華已逝。這世界怎會如此不公平?我想到自己還和程陽溫暖彼此,而她冰冷地躺在地上,一生連一半都沒有走過就離開至親……我邊走邊抹淚,這是我第一次當著程陽的面懷念敏嫻。有些人雖然不利於自己,可是她們卻毫無傷人之心,這樣的人總是讓人感傷和記掛。
經過一番裝孫子之後,版面編輯還是不肯請假給我,因為下週有兩個採訪要她親自去,辦公室的其他記者基本上都去醫院貢獻工資,一起的那個小夥伴腳崴了不能去跑版,我只好以工作為先。“程陽,我回不去,請不到假。要不這樣,我這學期只有一門專業課考試,我七月份回去看阿姨,然後考完試回家好吧?”程陽良久不語:“那也只能這樣了,你好好工作吧。”程陽落地後發了一條微信給我,我見他平安到達也不再多說,他們母子好久不見應該會有很多話要說。我總覺得自己像個外人,程陽手機上那天有一個女孩發來微信,我不確定是不是宋婉婷,畢竟新註冊的朋友圈沒有一條動態。算了,我勸解自己不要想了,愛他就要信任他,只要他健健康康的活著,我就知足了。
還有一個月的實習日期,天氣越來越燥熱。中午出門覓食,熱浪迎面而來,我皺眉將墨鏡戴上,門口站崗的武警哥哥筆直地站著、他看我一路小跑咒罵卻極力憋笑。很想把自己手中的礦泉水遞給他,但是我知道他不會要的。這裡神聖且嚴肅,完全不像新媒體沖擊下的傳統報業一樣尋求新的定位和市場。一碗20塊錢的拉麵上面漂浮著幾片香菜,我扒拉了兩口覺得不再饑餓便擱下筷子吹空調。
一個人跑完所有版面感覺腿已不屬於自己,小雞正好回到記者站,今天可以一起回去。“炮炮,你以後留北京嗎?”“想回家,畢竟爸媽都在那邊,這兒霧霾太嚴重了。我最近老覺得自己心髒有點難受,不想早死……”我故意逗樂,也不知道為什麼提起將來就會憂愁,許是沒有在這裡生活的底氣吧。“趕快回去吧,大帝都只適合我這種美麗又智慧的女性,你們這些西北咋子湖南話小屁孩的意思)還是回去建設家鄉吧。”小雞總是一副嫌棄別人的臉,心裡卻住著一個善良的小天使。“聽你講沖哥的方言,就感覺跟鬼子進村一樣。真是,首都人民果然和底層百姓差距太大啊,舌頭構造都不太一樣呢。”和小雞笑鬧了一路算是到達南邵。我倆從地鐵口搖搖晃晃出來,夕陽依舊灼熱地想要吞噬大地上所有的濕潤。
不再飯點的餐館無了平日的擁擠,小雞小聲咒罵著天氣炎熱和採訪物件的難纏,我則拿起桌上的選單慢慢扇涼。和小雞單獨相處的時候,她會變得很知性,不像在寢室一群人的時候,她總是牙尖嘴利得可愛。“梁炎,一看你就是幹過粗活的人……”買了一堆水果她交給我抱著,我也不與她計較,不知為何,在比我嬌小的女生面前我都會退讓一步,或許這就是男生保護欲的來源吧。“對啊,你的雞眼終於好了。”她一秒破功,本來高冷驕傲的臉蛋瞬間失笑:“誰雞眼啊?你個小炮炮。”我被她的小粉拳捶了一下便笑著躲開:“小雞,你有沒有發現咱們學校那些有錢人家的姑娘長得可好看了,比如你。當然除了沖哥和蛙。”“炮炮,你要知道人的面相好不好看和家庭的優越程度是直接掛鈎的,那些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人和天天幹苦力的人定是截然不同的。”小雞的兩句話讓我頓悟,我原以為一個人的相貌是由內在的品質來決定的,殊不知家庭優渥才是符合大眾審美皮相産生的捷徑。“炮炮,你最想做的事情是什麼?”臨到寢室門口,小雞忽然回頭問我。不知為何我對於夢想二字從不敢說出口,怕是不能實現才一直緘默於心吧。“呃,不好說,畢竟想做的事情太遙遠了。你呢?”小雞甩甩自己的短發:“當然被包養啊……”我額頭三條黑線閃出,小雞真的是新時代最懦弱女性的代表。其實我知道小雞這人活得特別隨性,也不勉強自己什麼,也不勉強別人,她總是用最中立的立場看待社會上的一切,不像我總是喜歡把事情歸為自己喜歡的和不喜歡的,我這樣太容易走極端。
六月已至中旬,一切平淡喜樂都被即將離開的畢業生添了一份傷感。午後的陽關將息了燥熱,瀝青地面上仍舊散發著溫熱,撲在臉上頗為不適。遠遠就看到了王厚坤和幾個師姐笑鬧在一起,裹著頭巾的小師妹沖過來笑道:“師姐,你今天怎麼變得這麼有氣質?”看著這小姑娘露出小虎牙,像千層面一樣的眼皮忽閃忽閃地地盯著我的臉看,我被她逗笑:“誇沒顏值的人只能用氣質,我懂你。”師妹哈哈大笑:“師姐,你是不是和王厚坤師兄有點什麼啊?”我被她雞賊的表情惹笑:“你一天不操心學習怎麼淨八卦些小道訊息?王厚坤師兄可是好人,怎麼可能和不學無術的有什麼呢?”“不是,上次咱們老鄉運動會,我們只要一喊你的名字,厚坤師兄就妥妥地來一個三分啊……”我搖搖頭感嘆小姑娘騙人的本事:“你以為你師姐我傻啊?小屁孩一天就知道套話。什麼都沒有,你可別斷了你師兄的桃花運……”“什麼桃花運啊?你換男朋友啦?也是,早該換了。”師姐又過來八卦,我心下一沉旋即笑道:“我醜成這樣,我只想撲在學習上。”大家在拓荒牛前集合得差不多了,我們幾個便黏在一起說說笑笑向北門走去。
大學的聚會本質上就是聚餐,大家湊湊錢集體出去撒歡。一群人出去吃喝玩樂,不過是將歡樂聚在一起顯得多一點。自從程陽回家就沒有和我說太多的話,我剛吃完一口烤肉才見手機上多了一條他的微信。異地戀這種事情,真的是考驗人的耐心和毅力,看見一條再簡單不過的資訊我都能對著螢幕痴笑半天。“小雲翼兩個月了,可愛嗎?”看著手機螢幕上的小寶寶,我的內心又開始泛起酸澀,生命的交接更替真是無情殘忍啊。“可愛,你問他需不需要一個媽媽……”我發了一個憨笑的表情過去。師妹見我傻笑又探過頭來:“師姐,大家都看著你呢……”我瞬間斂了笑容,只聽得王厚坤笑道:“梁炎,你笑得那麼詭異要幹嘛?”我搖搖頭:“放心吧,不會對你下毒手的。”大家一笑了之,我頓覺肚子有些難受便起身區衛生間。
無巧不成書,不倒黴就不是我。我穿著平底鞋和長褲緩緩出門,沒有兩三步便摔了個四腳朝天。長發鋪散地滿臉都是,視線被遮住導致我什麼也看不清只聽到大家極力憋笑的聲音:“梁炎,沒事吧?師姐,沒事吧?師妹沒事吧?……”,大家跑過來扶我,我被自己好好走路都能出洋相的體質逗笑:“哈哈,沒事,哈哈。”大家見我也不尷尬便放聲大笑。“你怎麼搞得?我就看你好好走著忽然就不見人了,結果師姐讓我往桌底看,哈哈哈……”大家笑得很開心,我也不想破壞氣氛,耳後的笑聲弱了,我已經裝作毫發無傷的朝一樓行去。
有些痛只能自己忍著,一旦你的痛苦能給別人帶來快樂那就必須忍著,至少在人前你得裝得悠然自得。走了一級臺階我就知道自己傷得很深,畢竟只穿了一層薄褲的膝蓋磕著地板,怎麼著也不會是人肉牢實。一瘸一拐上完衛生間,我皺著眉頭洗手,對著鏡子又好氣又好笑。“你在這兒吃飯怎們不叫我?”背後傳來熟悉的男聲,我的心瞬間暖了許多。“誰在這兒吃飯啊?能吃嗎?”我轉頭瞅瞅衛生間的牌子,他終是明白過來哈哈大笑:“你吃□□啦?今天怎麼這麼沖?”李青墨穿著一身條紋白色休閑西服,淡金色的頭發和白皙的面板讓他整個人凝聚著一種精緻的氣質。“剛才摔了個狗啃泥,膝蓋疼死了。”他臉色一沉:“走,我帶你去看看。”“哎呀,不用,不嚴重。”我站住阻止他將我拖走。“你再說不用我就直接把你抗走,到時候被熟人撞見,我可管不了風言風語,你看著辦。”他抓住我的手絲毫沒有意識到這有點不合常理。“好了,好了,我也走不動,你去給我買點紅藥水什麼的,我隨便塗塗就行了。”我也不管自己白色的長褲會沾染到汙垢,一屁股坐在臺階上等他決定。“真是,乖乖等著。”他在我的腦袋敲了一記爆慄後大步跑走,我看著他的身影在霓虹燈光裡一閃一閃,越拉越長,心頭的那份情感差一點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