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要不斷嘗試,你永遠不知道下一個轉彎到底是柳暗還是花明。誰也說不準明天和意外那個先來,不管怎樣臨睡前還是要做好繼續奮鬥的準備,你不努力活著就會被生活虐慘,沒有依靠的我們只能浴血奮戰,尤其是大姨媽來臨的日子,地球照樣旋轉,我們踩著艱險萬難還是要勇往直前。
屋頂的塑膠在陽光燦爛的日子裡格外通透,被改造過的牛棚顯得溫暖舒適,我們一家人擠在這小小的空間裡竟如往常一般的溫馨安逸。三姐嚷嚷著要離開,母親嘴上不說只是看著窗外的雪被輕風捲起又飄落,塑膠屋頂又嘩嘩的翻動,三姐臉上的神情又添了一絲憂愁。夜幕漸漸下落,小燃說要出去玩一會兒,我站在大門口遲遲不見她回來便跑回屋子暖暖手又跑了出去。“炎,你別出去挨凍,她一會兒就回來了。”鍋裡的土豆絲呲呲響著,我揭開門簾嘴裡罵罵咧咧的往大門外跑:“小燃今天要是敢遲回來看我怎麼收拾她……”天色在冬天總是黑得特別迅速,剛還泛白西邊的天邊這會兒已經變成了深灰色,我左右瞧瞧長路的盡頭就是不見小燃回來。怒氣越聚越盛,小燃縮著脖子趕緊往回跑。她見我沒有應她臉上討好的聲色一瞬臉色變得僵硬,雖然我於心不忍但是一想到她沒有一點安全意識就十分惱火。生怕她以後還會晚回家出岔子我就冷著臉讓她站在窗戶前面等著母親讓她進門。
母親嘴上罵著小燃回家太晚就應該受懲罰,她用鍋鏟翻著鍋裡的酸菜和粉條望窗外看,我心裡本就沒有多大的氣,三姐出門要叫小燃回來我冷著臉道:“你讓她長點記性,這個地方雜七雜八的人,這麼小的娃娃出去一點都不安全。對娃娃的教育一定不能太心軟……”“對著呢,你把這個叫進來我好好收拾一頓。”母親看著窗外佯怒道。三姐和母親出去把小燃叫了進來,小燃瑟瑟發抖地看我,我見這孩子嘴唇有點發紫,臉頰有點紅腫,我的心一瞬有點捨不得。我心裡自責著卻又不想瞬間和顏悅色,母親聲調提高說了幾句小燃便讓她趕緊換了已經濕了的棉鞋坐在火爐前暖手。
我終於明白為什麼這世界上有那麼多溺愛孩子的父母了,小燃不是我生的我都這麼捨不得,更何況那些為人父母的人。吃飯的時候我沒有搭理小燃,她怯怯地看了我幾眼再看看母親,母親看了看我便說:“再回來這麼晚你哥哥真的不喜歡你了,你老是讓你哥哥擔心,你看你哥哥不高興了。一會兒好好道歉……”小燃偷瞄了我一眼便低頭吃飯,我看著她小心翼翼的表情心裡彌漫著心疼,我這麼做不都是為了你能在安全無虞的環境裡長大嘛。
三姐臉色黯然地吃飯,要是父母當初這樣上心姐姐的安全,她就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如果姐姐沒有那樣的遭遇,她應該不會在愛情裡如此卑微猶豫。一想到這裡我又開始焦躁不安,到底該怎麼樣才能兼顧所有人的情感?母親也知道我為何對小燃的安全這麼敏感,唯獨父親不明白我為什麼那麼寵溺小燃又為什麼這麼嚴厲的對待她無心的小錯。母親到現在都沒有告訴父親姐姐的事情,她八歲那年遭遇的黑暗將她丟進了再也不可能爬出來的深淵裡,她背負著那些刻骨銘心的回憶直到現在,每當她想起這些事情就一個人悄無聲息的落淚。我也不知道該安慰她,畢竟這種事情自己沒有經歷過,我生怕再次戳著姐姐的痛楚。
母親還是沒能挽留住三姐離去的腳步,我攬住母親的肩膀看著大巴遠去,母親的臉色還是一如往常的平靜,她眼裡的那層白霧彌漫在瞳孔周邊,我知道她心裡肯定載著愁緒和不捨。父親接起電話慢慢往回走,小燃牽著母親的手在雪地上慢慢向前滑行,我將她牽了過來讓她蹲在地上我拖著她前行。小孩子總是不知道什麼是憂愁,她哈哈笑著,笑聲飄蕩在安靜的移民點上母親也緩和了表情。我不知道姐姐要怎麼處理手頭這件事情,但是我知道當事情掩藏不住的時候她又會回來的。“媽,您別擔心了,我姐姐她一定會注意安全的。”“她一出門我的心就跟著走了,總是擔心她過得不好,總是怕她被人欺負。女兒娃娃出門不容易,社會這麼亂,她吃了很多苦我都曉得。”母親說著說著眼神就飄向遠處,也不知道她能看到什麼。我知道自己每次離開母親定然也是這樣的心情,兒女真是是世界上最能傷人心也最能鼓舞人心的存在,父母最可憐的地方就在於只能看著他們走遠而嚥下滿腹的牽掛與思念。
截止我離開之前,屋頂的另一半仍舊是泛白的塑膠在嘩嘩作響。母親幫我裝著行李,父親則坐在床邊眯著眼睛抽煙,小燃看著我在地上來回找東西便不開心地看著我,我知道她又怕我走了她一個人。“哥哥,你明天要走了?”小燃聲音還是糯糯甜甜的,我走過去笑著摸摸他的頭:“暫時不走,天氣好了就走。我走了你千萬不能想我知道嗎?”“為什麼不能想你?”她抱著我的胳膊又開始捏,這孩子總是喜歡捏軟軟的東西。“因為你想我了我會打噴嚏的,你越想我,我的噴嚏越多,到時候哥哥上課打噴嚏,老師會不高興的。”我極盡編造之能事,爸爸媽媽看著我安撫小燃臉上掛著溫暖的笑容卻不說破我的謊言。“那我就在你不上課的時候想一下你,晚上也不能想你,你要睡覺,吃飯也不能想你。哥哥,這樣,我能想你的時候你告訴我一聲好不好?”我笑著抱起她點頭答應:“我會給你打電話的,前提是你在家要聽媽媽的話,知道嗎?”她掛在我身上把臉頰在我頸側來回蹭著,軟軟的好可愛。
再接到電話的時候程陽已經到機場了,我一想到自己獨自一人明天的行程語氣有點消極:“你走吧……”我也無心再多說什麼,什麼事情著急成這樣,說好一起走為什麼你先離開了?“小袋鼠,對不起。我姥爺身體扛不住了,我要帶他們去北京治療。”程陽的聲音軟軟的,可是聽起來就像沒有水分的糕點。“你媽媽呢?北京醫藥費那麼貴……”“放心吧,我媽把那些地皮買了,姥姥姥爺的房子也可以轉手,你放心吧。情況好轉我會給你打電話的。”我按下心頭的難過,忽然間才明白程陽也變成大人了,他要擔負的竟然是所有家人的安危。“你注意安全,我後天到了去找你。”他匆忙掛掉電話,我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漸亮才知道又是一個十五月圓。一想到明天的火車要座12個小時的硬座我整個人都開始變得毛躁,幸好,可以在姐姐那兒歇歇腳,不然大冬天站在火車站多少有點難捱。
姐姐見到我滿臉欣喜,我看著她拎著大包小包的零食向我沖來,我又想起了初中那年她從校園裡走進來,所有人都趴在走廊邊上看她的情景。有些人背負著苦難依舊笑著,有些人肩扛著重壓依舊前行。我有時候希望自己是姐姐,她是妹妹,我想護她周全。我知道那些過去我無法替她承受,可是我真的想為她承擔以後。我提著零食笑她頭頂毛絨絨的白棉帽,她把手從兔子手套裡掏出來、拿了點心就往我嘴裡喂:“可好吃了,我都試過了給你買的。一會兒還想吃雞蛋灌餅嗎?今天我帶你吃好吃的,要不我給你做點吧。”“和你吃什麼都行,你胳膊疼嗎?”她笑著搖搖頭伸手打車。我本來想坐公車,但是看到時間不夠用只好跟著姐姐揮霍一把。看著姐姐端著母親裝好的酸菜罐子一臉高興,她倒是把我的那罐拿出來開始吃。“你把我的吃完了我怎麼辦?”她嘻嘻笑著才像一個90後的姑娘。
看著玻璃外面踮腳張望的姐姐,我的鼻頭泛酸,我走了她又是一個人了。我走了爸媽身邊也只有小燃。一想到哥哥和嫂子鬧得雞飛狗跳,一開學媽媽又得照顧小侄女,兩個小孩子的頭發都夠麻煩的了。我趴了一會兒又起來,胳膊壓得有些發麻,車廂裡有點冰涼,我從包裡抽出來一件大衣蓋在身上還是覺得寒冷。我摸摸自己的額頭生了汗珠,耳朵和脖頸也是灼熱難擋,為什麼覺得冷還會出汗呢?我腦袋昏昏沉沉的有些支撐不住,也不知道自己今天為什麼這麼嗜睡。我來不及思考自己為什麼今天如此反常腦袋又落在了小桌子上。一夜忽熱忽冷,我轉過身子將頭頂在座位靠背上,我感覺自己渾身都是汗水,現在只想喝點熱水然後找張床睡一會兒。好想程陽,我忍住滿心的酸澀繼續閉眼睡覺,可是眼球也幹燥的有些刺痛,我大概是發燒了吧。
當我再次醒來的時候,我才知道自己原來也能堅持到學校,這一路磕磕絆絆真是受了不少罪,沒有暈倒在路上也算是真主慈銘。我撥通程陽的電話卻不見他接聽,我摸摸自己的額頭依舊是燙得厲害。我聞著自己頭發一股餿味便暈頭轉向的拿了藻藍去洗澡。
我看著胸口長出來兩粒奇怪的痘痘,薄薄的皮子裡面裹著飽滿的水,我見不得這些東西便伸手揪掉了外皮,水湧了出來我才覺那片紅色的血肉疼得厲害。我坐在床邊給程陽發了微信,好想見到他。可是自己為什麼就是這麼想睡覺呢?我起身換睡衣的時候又看到腰間長出來一模一樣的痘痘,只不過這個還未充水。我嘴裡唸叨著,聰哥說:“你不會得了水痘吧?”“聰哥,我覺得梁炎應該是得了天花!”我們被小雞誇張的語調逗笑,聰哥翻了白眼道:“天花早就沒有了,你以為阿炎是順治帝嗎?你還真是一隻骨骼清奇的雞。”小雞在聰哥這裡一向佔不了上風,她見我們幾個除了無情的嘲笑別無其他表情便又戴上耳機陷入自己的電影世界裡。
痘痘越長越多,兩三天不到我連換衣服都是小心翼翼,不小心刮擦到傷口便會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聰哥勸我去醫院看看,我躺在床上懨懨道:“能扛的病千萬別去校醫院,能把感冒給你治成肺炎,我一點都不想當醫生們的小白鼠。”“你別找藉口,你去跟醫生說你要轉院,她會讓你去區醫院的。別拖著了,你看你整個人都顛三倒四的,你再不去我就把你拖過去你信不信?”聰哥雖然面上糙漢子一枚,一旦關心起人來真的是無微不至。“我睡醒了就去,你別催我哈,我一直犯困。”說罷我閉上眼睛,北京幹燥的冬季還未結束,我躺在單薄的床板上一身汗水,怎麼這麼熱?我的腦袋就像煮開的粥飯,眼球疼痛發熱,一個小感冒就把我撂倒了,看來這幾年沒鍛煉吃虧的還是自己啊。
看著診斷證明上的“建議休假一週”的字樣,我沒忍住又問了一句和顏悅色的女醫生:“這句話我沒懂,您能告訴我到底什麼意思嗎?”“你去校醫院她們會告訴你的,水痘是傳染病,需要隔離觀察。”“不會吧!?”我滿心錯愕,這不就是長了幾個痘痘嘛,怎麼還要隔離啊?我一想起自己的實習已經定了,過幾天就要和小夥伴兒們去報社了啊,怎麼可以一週不出門呢?“我要實習怎麼辦?必須隔離嗎?”醫生真誠的點頭告訴我這是真的。“你也別太擔心,不是大病,休息一到兩周自然會恢複,只不過是傳染病,所以必須隔離。”我到一樓拿了藥便滿心失落的回了校醫院,醫生看著單子上的“水痘”字樣讓我下午把鋪蓋搬過來,三樓屬於隔離帶,那一層空了好久……
當我抱著鋪蓋從午後的校園穿過時,路上的學生紛紛看我旋即撤回視線走自己的路,我不難過只是怕自己耽誤了實習的日子,給單位老師留下不好的印象。你想著做好一件事時,反而會出現這樣那樣的不如意,事與願違真的從來都不是矯情啊。躺在空無一人的樓層倍感安靜,我吃了幾粒白色的藥片便複習英語筆記上的單詞。看了一會兒又被睡意席捲,我將門窗反鎖起來又開始陷入睡眠。
再睜眼,夕陽已經無了光澤的掉下山頭,頓覺腹中灼熱才知道從早上就沒吃飯的自己需要補充能量了。可是去哪兒吃飯呢?我現在跟坐牢沒什麼區別吧,唯一不同的就是刑期比較短,沒人管飯。值班醫生來得恰是時候,可是非清真的飯菜我也沒法吃,我只好謝了醫生的好意望著那份盒飯發呆。成長如果是越來越不想麻煩別人,那麼成長的代價可能就是朋友越來越少吧。程陽和家人又轉至天津,北京較好的醫院連床位都找不大更別提治療了。我的心裡空落落的,看著窗外遠處的網球場,那些隨意奔跑的身影倒是我此刻最羨慕的了。
舉目無親原來就是這樣的境地啊,我知道室友們都在忙著畢業論文選題等等的事情,平時已經夠麻煩她們了,這會兒我根本就不想再拖累她們。可是我還能依靠誰呢?師弟師妹們也很忙,大家都很忙。那就餓著吧,我心想。可是人是鐵飯真的是鋼啊,我又拿起手機開始搜尋可以幫我送飯的人。我的手指停在李青墨的電話邊遲遲不肯按下去,自己有好幾天沒洗澡了,而且脖頸上也長了痘痘,我跑到衛生間看看自己亂七八糟的頭發徹底放棄了想要見到他的沖動。無奈饑餓真的是摧毀人意志的怪物,我聽著李青墨接通電話竟有點喜出望外的感覺。“你現在忙嗎?”我頗不好意思的問。“你沒事吧?”他好像剛從外太空回來一般迷糊道。“我想吃飯,可是我現在出不去。你要是不忙的話能不能給我帶點幹糧來,來我們校醫院,我一會兒下去拿。”“你想吃什麼?”“面”。不等我再廢話,電話那頭響起嘟嘟聲,我滿腹的陰翳竟然散去了大半。
他低著頭坐在一樓走廊裡的椅子上,黑色的中款大衣,米色的毛衣和黑色的牛仔褲搭在一起,腳上的白色板鞋顯得有些單薄。“你怎麼了?”他拎著手裡大包小包的吃食向我走來,我下意識的向後退退,生怕自己會傳染給他。“沒事,就是身上長了一些痘痘。醫生說過幾天就好了,只不過我不能出門。”“我剛才問了醫生得過這個的人可以和你有接觸,所以我把東西拎上去,一會兒我回去的時候消消毒就可以了。”我見醫生未作阻攔便和李青墨一起上樓,我穿著寬大的病號服,上身裹著母親給我買的印花棉衣,我覺得這一身打扮實在有點接地氣便跟在李青墨身後低頭行路。“你今天剛進來嗎?”我嗯了一聲。“你怎麼不早點給我說,是不是餓壞了?”“還好了,不是很餓。”“不餓你會叫我送飯?就你那個倔脾氣輕易不向我開口,我知道的。”我輕笑出聲:“我這麼溫柔的人被你說成什麼樣了,送一次飯還要接著機會擠兌我,你呀……”“給你買了一堆水果還有零食,我買了你愛吃的牛肉炒麵還有雞翅,應該夠今天吃了吧?”他把東西放在窗前的小桌子上,我笑著點頭招呼他坐在床邊。我把橘子和葡萄洗好丟給他,自己坐在床邊開始吃麵。
他吃著橘子笑著看我,雖然我沒有轉臉卻能感受到他在打量我。我假裝不知低頭扒飯,他往我身邊坐了坐把盒子裡的雞翅拿出來讓我吃。“你幹嘛不吃?我吃不完。”我接了過來咬了一口又轉過臉,“你多吃點,看你臉好像又瘦了。”他又坐遠了一些絞著手指頭不再吃東西,我心下五味雜陳:“你穿這麼少冷嗎?”他笑著搖頭:“隔離過的人就是不一般,今天外面特別暖和,真想帶你出去轉轉……”我忽略了言語不明的意思繼續吃東西,良久我們不再交談。他好像要說什麼卻一直無法開口,我又開始想象身邊的人要是程陽該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