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些人愛你,哪些人不愛你其實顯而易見,就像每個問出口的問題你在心裡早就有了答案。王爾德說過愛情和仇恨都是盲目的事情,離婚的最主要原因就是結婚。同樣,你要是害怕失去一個人,千萬別試著和他在一起,你要知道本來遠觀的距離就不適合褻玩。就像一束花看著還不錯,當你拿在手裡然後放在花瓶裡,其實它已經沒有了生命,自然就沒了吸引你的特質。戀愛不就是這樣,愛而不得的永遠忘不掉,能忘掉的絕對沒有被愛過。
故鄉的冬夜安靜的只聞至愛之人在身邊的呼吸聲,我躺在漸漸涼透的枕頭上睜眼望著房頂,黑漆漆的房間什麼都看不清。爐火被封住,這會兒連一點熱乎勁都沒有,除了炕燒得讓我不停翻身,這夜裡一點動靜也沒有,野雞和野兔應該在悄悄出來找吃的吧,我翻身想著,程陽這會兒肯定比我睡得舒服。母親吃力地翻著身子,我小聲問她:“媽,哪兒不舒服,我給您揉揉。”母親迷迷糊糊的把手給我,我知道骨質增生疼的她睡不踏實。揉了一會兒我感覺手指有點痠疼,我感覺母親的呼吸越來越平穩便想著再堅持堅持,她能睡好哪怕我少睡會兒或者不睡都行。也不知道父親能不能明天回家,愛一個傷害過她他又傷害過自己的人大抵就是這樣的心情吧,想看見他平安健康又不知道離得近了該怎麼說話。血濃於水的親情是唯一沒法修補的感情,一旦有了裂痕就永遠有冷風鑽進,你明明知道自己不再計較那些事情,可是你還是情不自禁的會想起那些畫面,或許真的太疼吧。
刺眼的冬日陽光穿透結滿冰花的玻璃,冰涼的屋子稍微有了一絲暖意。我翻身迷糊睜眼才見母親的被窩空著,小燃也坐在牆角裡吃東西。“哥哥,你醒啦?”我笑著點點頭,小燃奶聲奶氣的讓人瞬間就心情大好,既希望她快點長大保護自己又不希望她過早的承受現實社會的風險,我感覺小燃一出生我自己越來越婆媽了。“媽,您快放著我來。”我見母親抱著圍巾裹著棉衣從門外抱著柴火進來,我又開始唸叨她:“媽,您怎麼不叫我起床啊,您冬天出門能不能隨時戴著手套啊?昨晚給你捏了一會,出去一冷關節又開始疼了。快上炕暖著去……”我穿著拖鞋開始搗鼓爐子,媽媽笑著說讓她來,我假裝不開心:“您快去炕上,我這麼大個人還不會生火啊?”“哎呀,你在媽媽眼裡就是個小孩子,要是媽能給你生一輩子火媽也願意,想看著你倖幸福福健健康康的一輩子,從小也沒給你好的生活條件,我能給你的就是這種環境,媽一直覺得對不起你們幾個。這麼大年紀還生下小六,她長大會埋怨我的。”“哥哥,你對媽媽說話好兇啊……”小燃吃飽了就開始擠兌我。“對不起哈,你可千萬別學我。媽,我說話是不是有點口氣太硬了?”媽媽笑著搖頭:“說話硬氣還不是你性子倔,我沒事,就是怕你以後在婆家會吃虧啊。”我笑著看小燃偷笑的表情再看媽媽:“媽,什麼婆婆啊,我才不結婚呢。”媽媽笑著搖頭:“你是女娃娃,總歸是要嫁人的。”我也不去爭辯,只是覺得最難過的人應該是母親吧。“媽媽,結婚就是把嘴巴塗得特別紅嗎?”小燃咕噥出聲,我和媽媽都被她逗笑:“你怎麼知道?”“我看電視劇裡這樣演的,那些新娘子都是紅嘴巴。”我搖搖頭笑著看母親:“現在的電視劇真是,你以後少看會兒電視,多寫寫字和日記知道嗎?”她笑著點點頭,這孩子有時候太過聽家長的話也不是好事。
母親唸叨著一個一個不在身邊的孩子,時間從冬日蒼白的陽光和悄無聲息的白雪還有蒼茫呼嘯的冬風裡穿過,那些未歸的人是不是還能想起家鄉的爐火和親人的樣貌呢?聰哥留在騰訊實習,雖然辛苦但也有工資保障。我看著母親在靠窗的牆邊給小燃縫帽子,她眯著眼睛一針一線的走著,手指上的頂針只能卡在最上面一節,那些僵硬腫大的關節根本沒法彎曲。父親打回來就每天重複著中午出門晚飯時回來的作息,母親對於父親的事情好像也不怎麼上心,或許是沒辦法改變也習慣成了自然吧。我和程陽每天只有微信上的聯系,他知道我在家也不像在外面那麼孤單所以基本不怎麼打擾我。
我拿著手機百無聊賴的和小燃一起看動畫片,李捷倒是很會找時段的打了電話過來。他非要來我們家,我無語望天的看著媽媽,媽媽笑道:“想來可以,就是怕委屈了人家孩子。”“你別來了,我不會做飯,真的沒人管你,而且雪把路封了我們家的坡你真的爬不上來,更何況我也下不去接你。”“不管,我就要來,我爸媽不收留我,你再不管我我真的出去鬼混你信不信?”我嘆氣道:“連威脅我都知道了,看來你還不夠悽慘。可是你能不能別逼我,家裡的炭不夠用了,只敢供著一個爐子,你來了睡哪兒?我們家一個房子睡四個人,我爸睡床,我們睡炕,你呢?可以睡單槓的話你就來。”我被自己逗笑,小燃把耳朵貼在我手機上也聽著。“不管,我要來,自帶幹糧還不行啊?”我知道這會兒說什麼都是對牛彈琴:“你先冷靜一下,你爸媽咋又不要你了?”“咳,還不是我那嫂子,我沒忍住和她吵了一架,她揭我短。蘇參這個王八蛋,好巧不巧,你要來找我道歉你就挑個月黑風高的晚上嘛,他跟沒帶腦子似的直接上我們家門口,我嫂子看見了就開始給我爸媽叨叨,親手滅了的火焰有死灰複燃,你知道我爸現在想弄死我,我媽看著我說我嫂子我哥也不太高興,所以我不離開誰離開?”“哎,你呀,我能說你幹得漂亮嗎?明天要是不下雪,路能走你來吧,我去接你。”
有些話真的不能沖動說出口,雪紛紛揚揚的撒著,風夾雜著冰涼一股一股刮來,我裹得似個大熊從家裡走到街上等不要命的李捷。“你注意安全,大冷天的你爸媽真的這麼煩你啊?”我站在商店門口跺著腳。“那可不,一秒都不想讓我多待,我現在可真是現實版喪家犬,你就等著我來伺候你吧。劈柴喂馬,我什麼都能幹。”他倒是一點都沒有喪家犬的樣子,我無奈搖頭:“今天讓你好好看看姐姐我當年的長徵路線。”
幸好街上人煙稀少,不然就沖著李捷這一熊抱,我估計我爸媽的脊樑骨已被別人戳斷。李捷倒是沒帶多少行李,我看著他一臉亢奮的表情不禁疑惑:“你確定你被掃地出門?我真是一點都沒看出你有任何的不爽啊。”我拉著他走進小餐館,點了一些熱乎的湯面和包子端給他:“吃飽了再走,我怕你一會兒直接躺屍。”他笑著大口吃飯:“好吃。”“問你話呢,別轉移話題。”我吃了一隻包子笑問他。“反正現在就算我對不起你了你也不會狠心趕我走吧?”他話一出口我就知道這廝遠沒有說得那麼悽慘。“你真這麼想揭秘我的心酸生活啊?”我在櫃臺付了錢繼續看他心虛。“不是,這麼多年哥們兒了,我對你的好奇可真是一點都不減。真的,我一直覺得只有去過彼此家裡的朋友才是真的朋友。”“屁,我那小學同學來過我們家,我也去過她們家,後來照樣打了一架翻臉比翻書還快。不牢靠知道嗎?”李捷笑出聲:“你和誰不幹架才奇怪呢。我們兩個的狀況你不能套用一般的定律,哎呀好了,趕快走吧。我們兩個幫小燃帶點零食吧,叔叔阿姨的禮物我買好了。”李捷笑著把自己頭上的帽子又戴在我頭上,我滿心感動的看他,雖然嘴上老是罵他,但我們都知道好友這種生物就是用來互相扶持的。
接下來的幾天李捷雙腿發酸,雙眼冒星。父母對於李捷相當熱情,小燃更是粘著李捷不放手。李捷和父親睡一張床,我鼓搗了一早上的舊爐子也能生起火來,李捷來得那晚父親把那條中華煙滿心歡喜的放進了衣櫃。我看著母親將項鏈和耳環裝進首飾盒一臉欣慰,我對李捷笑道:“你這幾天就是癱瘓了我都不讓你動一下手,好好歇著,給小燃講講故事算是你的任務。劈柴喂馬你不行,還得我來。”李捷笑著瞎幫忙,父親回來招呼一下李捷,吃完飯又出去了。李捷在我們家好像從貴公子一下退化回青蛙時代,亞麻色的頭發跟雞窩沒多大差別,平時講究的穿著打扮這幾天穿著橙色的毛衣也不見他換。“你要是受不了趕緊回去,我真的怕你回去和軍訓完一樣,阿姨和叔叔要是不認你我可真沒辦法。”他笑著搖頭:“不管,阿姨做飯太好吃了,我要多賴幾天。”我無語凝噎,小燃倒是開心的黏著李捷不想讓他走。“小燃啊,你不想讓李哥走是不是因為你想天天有好吃的吃啊?”我笑著問小燃,母親側睡在炕邊不知道我們幾個在房子裡玩鬧。“不是,嗯,是。”小燃搖頭又點頭,李捷剛想舉起雙手慶祝自己的人格魅力卻被反轉劇情搞得灰頭土臉。我哈哈大笑:“小燃,你以後可不能這樣,一次性決定好知道嗎?你看你李哥現在的表情,你喜歡這個哥哥嗎?”小燃肯定的點點頭,李捷開心地快要飛起,他沖過去抱住小燃在地上蹦躂。“小燃,我們來一張自拍吧……”李捷抱著小燃各種嘟嘴賣萌,我搖搖頭道:“千萬別說是在我們家,不然以後我找不到男朋友都怪你暴露我的生活本質。”李捷哈哈大笑著將小燃放在炕上,自己坐在小燃旁邊翹起二郎腿點選手機。“還美圖秀秀,李捷你真是夠了。”我給爐子裡面丟了兩顆煤塊便拖鞋上炕。“不是我要美圖,是要把我們小燃美得可愛知道嗎?”“小燃還要美圖啊?我們小燃長得這麼可愛,小腦袋這麼有智慧,你有美圖的那閑工夫趕緊好好說說你的反面案例,初中都要補習一年是怎麼樣的心得,免得小燃沒有奮鬥的動力。”我故意埋汰他,他笑著拿了火爐烤箱裡的紅薯開吃。“孩子需要鼓勵,你把正面的講給她,她不就知道目標該是什麼了嗎?”我和小燃湊過去也開始吃,我見母親睡得比較沉便沒有打擾。
李捷拍著大腿在炕上笑得斷了氣,母親早就出門去了四爺家要小蒸籠,到現在還沒回來。“你笑得秀氣一點能死嗎?”我給爐子上燒好水,等著母親回來下面條。“程陽看見我朋友圈就知道我在你們家,他現在吹鬍子瞪眼要來呢,讓我等他,不然尷尬。”我瞪大眼睛:“不會吧?我們家真的沒有足夠的糧食啦,你們是松鼠嗎?還紮堆過冬,真是的。我得趕緊穩住大局,他來了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介紹,做賊心虛啊……”李捷笑著看小燃:“你哥哥的男朋友要來,特別好看的一個哥哥,還會給你買好吃的呢,你想不想讓他來?”小燃狂點頭:“男朋友就是男生對吧?我哥哥就是女朋友對吧?”李捷贊賞的點點頭,我白了李捷一眼:“你現在告訴小燃,她一不小心說給我爸爸我就收拾你。”“哥哥,我不會說的,這麼羞羞的事情。”我無語望天,小燃什麼時候學會了這些。李捷幸災樂禍的看著我急忙給程陽解釋,真的是隊友挖得坑需要你累死累活的填啊。
我使出渾身解數和一萬個理由才阻擋了程陽的到來,至於他哭喪著臉全程抱怨不滿,我也只好忽略了他滿心的小脾氣。畢竟他這個正牌男友應該是開場嘉賓卻被李捷捷足先登未免有些說不過去。我差點把李捷的腦門敲腫,要不是他鬧騰我哪用得著費這勁。李捷在我們家一點不適應都沒看出來,四爺爺的兒媳婦那天過來還打量著問我是不是領回來了物件,我還沒笑著回答阿姨,李捷倒是自來熟的拉著阿姨坐下說他是上門找親生父母的,什麼多年前被拋棄,放在幼兒園門口,後來被收養的梗被他用了遍。我見阿姨聽得津津有味也只好強忍著笑去廚房斷了飯菜過來。父親高高興興地從大門進來,還沒到屋子裡便喊母親:“晴晴,你幫我找一下護膝,我去接老四。”“老爸,我姐姐回來了嗎?”父親笑著點點頭,我看著外面清冷的天空替父親和姐姐擔心:“這麼冷,您要不找一下我大伯的車,你騎著摩托太滑了,我姐的東西真的需要一個大家夥。”父親笑道:“沒事,你和小李先在家待著,我一會兒回來啊,狗兒。”李捷笑著點頭:“叔叔 ,要不我去接姐姐吧,您吹多了冷風不好。”父親笑著搖搖頭:“沒事,都習慣了,她每次回來都是我接,我害怕你去了他認不出來,害你受凍。”李捷看看我,我笑著點頭:“老爸這會心熱著呢。”母親站在門檻上看著父親出門,那摩托聲回蕩在我耳朵和腦海裡,我們家唯一的出行工具,那聲音永遠載著父親對每一個孩子的期望與思念,只不過他從來不說,但是我一直都能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