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人一向對這些看得很輕,不然也不會在身體腐朽的時候,仍然一時痛快繼續抽菸槍了。
旁的諸侯都想盡力延長自己的壽命,在一登上這個位置後,就開始練習各個地方的道士,求仙問道,服用“仙丹”。
他就對此沒興趣,一來是他不信鬼神,二來他覺得那所謂仙也沒什麼好的。
舒雲沒有堅持,成仙本就不是世人想得那樣美好,凡人不願入仙境的例子她也見過不少。
小暑撩開垂在門口的布簾,進來通報,“世子爺回來了。”
太老爺在的時候,小暑全身上下都繃得緊緊的,唯恐哪裡做得不妥當,引得這位威嚴的諸侯降罪。
半點在舒雲面前的俏皮和活潑都瞧不見,簡直就像耗子見了貓,害怕得眼睛都只敢死死盯著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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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雲揭開窗欞,往窗外看了看,沒瞧見謝扶的身影。
“人呢?”
小暑這才想起她話才通報了一半,她雙手扭緊,生怕太老爺覺得自己辦事愚鈍,不讓她再在內屋伺候。
她小聲補充,“世子爺說今日街上熱鬧,要帶您出去逛逛。”
對面的太老爺想起來什麼,說道:“對,今晚是西涼的祈福節,街上熱鬧。”
老太爺拿過掛在一邊的大氅,籠在身上,朝跟過去要送他出門的小暑擺了擺手,“不用送,外面有護衛。”
他回頭看了一眼已經開始挑衣服的舒雲,方才一直靜默淡然的面容上,出現了尋常女兒家約會前細心挑選衣服的嬌豔神態。
就是因為她偶爾在自家孫子面前露出這副樣子,才給他一種,那個被黑白無常恭敬對待的舒雲好似假象的感覺。
做了那麼多年西涼的諸侯,整個天下,他謝家佔了三分之一。
結果一朝醒來,他這麼個活了大半輩子的老頭子,還被一個一姑娘壓了一頭。
太老爺瞥了一眼舒雲最後選了一件銀線繡白梨花的緋色衣裙,品味倒是不俗。
他掀開門簾,“以後我就不過來了,這幾天裝裝樣子也就夠了。”
屋裡還在搭配首飾的神仙好像應了他一聲,又好像沒有。
這位西涼的老諸侯也不甚在意,披著大氅領著浩浩蕩蕩的一群人往外走。
謝扶在謝府的門口沒等多久,就看見舒雲在月色之下含笑走來。
今天晚上她第一次對自己進行了精緻一些的打扮,一身緋色長裙,細小的銀白梨花綴在袖子和裙裾上,隨著她走動的動作,就像有繁花盛開,圍繞在她身周。
一頭烏黑的長髮沒有再隨意地披散下來,反而是綰了一個樣式簡單的髮髻,上面有他收集來送給她的精美簪花。
瑩白細珠串成的流蘇垂在她的鬢旁,清亮的月光映在上面,流光溢彩。
雪白的耳垂上墜了一條纖細的銀鏈,下頭嵌著兩片月牙形狀的白玉,在人走行時,白玉互相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悅耳動聽。
謝扶站在謝府門口的昏暗處,靜靜看著她一步一步朝他走來,一雙黑眸裡除了她之外,再無其他。
月色與雪色之間,她是第三種絕色。
這些收集起來送給她的首飾,從來不曾見她用過,即使是整個西涼乃至整個天下都難得一見的珍品,都被她隨手擱置在倉庫裡。
所有的飾品都是珍品,但謝扶知道今日這一幕,讓他心動的只是一個她而已。
他知道她並不像這世間的其他女子一樣,熱衷於胭脂水粉、飾品衣裙,他只是想把他所能得到,力所能及的都給她而已。
這些所有的首飾換作其餘任何人使用,他都不會像現在這樣動心。
不遠處的舒雲好像注意到腳下的路並不平整,微微低下了頭,流蘇擦著她雪白的臉頰垂下,瑩白的珠子在月光下一閃一閃,刺激著謝扶的眼睛。
謝扶感受到了胸腔裡不可抑制地震動。
他知道,他沒辦法了。
逃避了這麼久,他始終沒辦法罔顧自己尚存的自尊心,去追問舒雲昏睡時無意中吐露的那一個人名。
在舒雲提裙跨過腳底下不平坦的道路時,站在謝府昏暗處的謝扶一直蒼勁挺拔的身影,謝家人同處一脈的傲骨,隨著舒雲走來的每一步,慢慢變軟,慢慢為之折服。
謝扶走了過去,拉過舒雲纖細溫涼的手,兩人朝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