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寰在崖邊。”
“嗯,你們不必露面,他不會為難你們。”慕蘇拱手道:“多謝你們。”
說完一腳深一腳淺沿著小道,緩緩下走,視野漸漸開闊,正是一片刀削斧砍一般的裂崖,深不見底,甚至絲絲寒氣上循,可見其險。
裂天崖目測足有百尺寬,彷彿是生生撕裂的而出。這片斷崖是裂天崖唯一突出的一塊,直落而下,除了山石,便是湍急綿延的赤河,一直綿延到西方五族的地界中取。
謝寰背手站在崖邊,身形依舊單薄稚嫩,而氣勢卻深沉異常。
慕蘇卻沒有喊他,亦沒有看他,只是向崖邊走。只是每走一步都覺得沉重了一分,到了後來,竟連身體都快要徹底僵硬,幾乎要跌倒在地。
猶如腳踩刀刃火海,每走一步便是撕裂一次,舊傷未好,新傷又添,一步比一步更痛,更刻骨。
不過數十步的距離,他彷彿走完了整個人生。
崖邊碎草碎石,還有些野獸破碎的骸骨。荒涼的地面上有些暗紅色,早已經幹涸的痕跡,零碎的,還有一整片的,顏色深沉近乎與黑色的泥土,但慕蘇知道,那是他的血。
他腿一軟,驀地跌在地面上,石頭硌在腿上,生疼,瞬間就青青紫紫。
但慕蘇卻只是抓著胸口的衣服,緊緊攥成一團,窒息的感受讓他掙紮著,掙紮著想要呼吸。
那片幹涸的血液就在他面前,似乎還帶著他的體溫。那人當時便是戰在此處,或許傷痕累累,已經沒了絲毫力氣,只有一柄長刀支援著,不能跪下。他的瞳孔已經灰暗,沒有琉璃般璀璨的顏色,但是卻在笑著,輕蔑的笑著。
他笑自己終究沒有死在任何人手裡,笑自己這一切終究是如他願遂他意了。
就算殞命於此,他依舊算的絲毫不差;就算是他輸,終究還是他算的結局。
這個男人就是這樣,最後就算是贏,也讓人贏得絲毫不痛快。
“他自己跳下去的。終究到最後,他也不會讓朕親手殺他。”
謝寰的聲音在慕蘇身後響起,似乎帶著冷酷和無奈。
“朕與他說,給他三條路,第一在此向朕低頭臣服,朕便不殺他,放他走。第二,再也不見你,也不許與你有任何瓜葛。第三,朕親手殺了他。”謝寰輕聲道:“可到最後,他居然一條都不選,也讓朕無可奈何。”
他沉默了片刻。
“不愧是賀樓乘夜。”
慕蘇不語,彷彿沒有聽見,只是呆愣的在那兒,盯著那漆黑的深淵。不曾流淚,也沒有痛哭,只是掩蓋不住地痛苦。
他彷彿看著賀樓乘夜後仰的時候帶著一絲苦笑,發絲上揚,灰藍色的發帶帶著阿盧的血漬,飄揚在空中,隨著他下降,而後被漆黑的裂縫吞噬。
“他到最後,還在喊你的名字。”謝寰道:“他讓我告訴你,今生他赴不了約了,他此生為閬玥,便負你。只是來生,他不忍再讓你痛苦,不如願你永生永世不再見他。”
“如此,他便永生永世負你,永生永世,還你。”
慕蘇深吸一口氣,卻還是不說話,手指卻已經慢慢攥緊。
眼前彷彿是他在花燈重重中,回眸看自己那一眼,笑著問那盞鸞燈好看否。
是那日在月下屋頂,靠著自己,喚著一聲一聲的鸞兒。
雪地裡,他像個孩子一樣埋在自己頸邊,哭著說對不起,說我愛你。
是他在自己佯裝睡著時,在自己額頭吻了吻,然後說自己懂了何為只能走一條路,做一個選擇,成為一個人,要去做個了斷,而後轉身縱馬離去。
如今想來,他說他早已深陷其中,而自己如何否定,如何掩藏,卻如何不是心動於花燈下的有意無心,或是那日客棧樓上樓下,相望無言的一眼萬年。
回首看來,竟歷歷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