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或許謝言網開一面,放了你的家人一條生路也未可知。
但這句話步層雲說不出口。
慕蘇也不會信。
他太知道謝言是個什麼樣的人了,謝言若是做出了這個決定,必定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既然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決定,他就沒有理由要反悔。
慕蘇眨了眨眼,似乎是在確認自己沒有在方才那一瞬間死去,然後下一刻忽地向封紅騎來的那匹馬兒沖去,甚至已經抓住了韁繩,就要翻身上馬。
一隻手狠狠地將他拉了回來,如此有力的手,除了賀樓乘夜又能夠是誰呢?
賀樓乘夜將慕蘇從馬邊狠狠地扯了回來,面容冷峻道:”你想做什麼?”
慕蘇猛地甩開他的手,一句話不說便又去拉馬韁繩,賀樓乘夜抓過他的手臂將其一下子帶到了自己面前,捏住他的肩膀怒道:”你莫非想要現在回大夏去嗎?”
慕蘇雙眼通紅,臉色卻是蒼白的,他盯著賀樓乘夜的眼睛,嘴唇上下顫抖了許久才道:”讓開……”
賀樓乘夜的眸子更冷:”不可能。”
慕蘇盯著賀樓乘夜的眸子裡驀地出現了一絲裂痕,像是頑石破開,露出裡面蒼白脆弱的核心一般,他注視著賀樓乘夜,嘶啞著嗓子道:”賀樓乘夜,我求求你,讓我回去...算我求你……讓我回去……”
賀樓乘夜的眸子中閃過一絲不忍,但還是死死地握住慕蘇的肩膀道:”你現在回去有什麼用?你現在回去想幹什麼?他們如今屍骨無存,你甚至不能給他們收屍!”
他吸了口氣繼續道:”你若是回了大夏,能不能活著見到謝言?你以為謝言做出這個決定是他自己想要殺了你全家?是他自己夜來忽覺你是背叛了大夏才要誅你全家?是整個大夏的朝廷要殺你全家!既然他們給你扣上了這個帽子,既然他們讓你的家人全都葬身火海,他們就絕對不可能給你任何的機會讓你回到京城,見到謝言!從你踏出閬玥的那一瞬間開始,你就必死無疑!”
慕蘇的身體顫抖了一下,眼中的光芒在極速黯淡。
賀樓乘夜繼續道:”況且,就算你見到了謝言,告訴他你沒有叛變!他殺錯了人!你覺得有用嗎?!能帶來什麼後果?!”
沒有用。
慕蘇心知肚明。
即使自己跪在謝言面前告訴他自己的忠心,他是一國之君!是天下的主宰,他也絕不可能在天下人面前背起濫殺忠臣的昏君罪名!而強迫讓他背上這個罪名的自己……
慕蘇驀地怔住了。
他從來沒有想過謝言會不會殺自己。
他在心裡問自己:若是我現在回到謝言面前,他會不會殺我?
他會。
他能夠對慕家動手,為何不能多殺一個自己?
謝言要的從來都不是什麼情誼,什麼海誓山盟,他要的是江山,是龍椅,是整個天下。
慕蘇驀地笑起來,笑著笑著,眼眶裡就有了淚,他低下頭去,整個身體都在顫抖。
賀樓乘夜看著後者,死死抿著雙唇不知在想些什麼,抓住慕蘇肩頭的手也漸漸松開,卻不知放在什麼地方合適。
“若是你想要活命,便只有待在閬玥。”
慕蘇驀地笑了兩聲,抬頭,略紅腫的眼看向賀樓乘夜:”怎麼,單於現在將自己擺的很像是我的朋友一般?”
賀樓乘夜不語。
”若不是你,這一切便不會發生!”
慕蘇猛地揮開賀樓乘夜的手,明明在說著憤怒的指責,面上的神情卻悲傷地快要忍不住流下淚來。
他知道自己的指責是毫無道理的,毫無意義的洩憤。他與賀樓乘夜本就是敵人,賀樓乘夜不殺他已然是仁至義盡。更何況,即使天算如賀樓乘夜,怕是也沒想到謝言會真的殺慕家滿門。
他沒有任何理由責怪賀樓乘夜。
他又想起那日的夢,那日的呼喚,那自己已經完全忽視的呼喚,原來是他們對自己最後的牽絆了嗎?
他痛苦地捂住頭,垂下眼去,倒退了兩步,低聲呢喃道:“對不起……”
只是這聲對不起,卻也不知是說給誰聽的。
慕蘇恍惚間感覺有一個人攬住了他的肩膀,溫暖地像是父親一般,檀香氤氳開來,他感覺腦後某個穴道被輕點,無邊的黑暗剎那間撲面而來。
就像是謝言的眸子一樣將他包裹。
如若他真地存在於謝言的眸裡,那便教他永遠不要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