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蘇一愣。
他跳動著火光的眸子直直地看著自己,跳動的節奏就像是誰的心跳一樣。慕蘇瞬間亂了陣腳。
賀樓乘夜看著他道:“夜裡會更冷,兩個人靠在一起會暖和些。明日一早我們就出發,馬不停蹄地話,黃昏前就可以看到人家。”
慕蘇喃喃道:“你之前獨自在這兒過夜不也是沒凍死?”
賀樓乘夜苦笑道:“我知道你稍微有些底子,可你一點內力都沒有,要跟我比嗎?我這可是為你好,說了不會讓你死在我前面。”
慕蘇側眼看了他片刻,不得不承認他說的很有道理,只好緩緩地蹭了過去,兩個人的鬥篷略微貼在了一起。
賀樓乘夜道:“你一看就是沒有上戰場打過仗的人。在極端惡劣的天氣下,為了活命,別說是陌生人、討厭的人或是敵人,就算是一個渾身幹瘦枯槁的醜陋的老太婆,你也得抱住她。”
慕蘇忍不住笑了,道:“怎麼在你眼裡,幹瘦枯槁醜陋的老太婆比敵人還恐怖?”
賀樓乘夜深吸一口氣道:“我喜歡有肉一點的,太瘦的總讓我想起小時候在狼窟裡看見的白骨。”
慕蘇神色一暗,有些後悔問他這個問題。
賀樓乘夜向他靠了靠道:“所以你得再吃胖一些。”
慕蘇半天沒有反應過來,略略一愣,倏地轉頭去看賀樓乘夜,臉頰有些緋紅,不知是怒得還是羞得。可賀樓乘夜已經靠在牆壁上,戴上鬥篷的帽子,閉上了雙眼,淡淡道:“快睡吧。”
慕蘇被他堵地順了好久的氣,最後認為這只是一句玩笑話。他將臉上的面具緩緩取下,想著賀樓乘夜白天說的這幾日不必再帶,於是好好地用手帕包好收入懷中,閉上眼睛戴上鬥篷,聽著火焰的噼啪聲,心中卻驀地浮現起疑問。
他似乎還沒有問過賀樓乘夜,他們究竟要去什麼地方?
“顏鸞,看,下雪了。”
謝言站在皇宮高樓的朱欄邊,明黃色的龍袍顯得略有些刺目。
慕蘇看著細碎的雪花落在謝言額前的碎發上,再緩緩消逝,輕輕垂下眼去道:“陛下,臣還是主張重新審理戶部侍郎貪汙一案。”
謝言嘆了一口氣,目光從遼遠的遠山挪回慕蘇身上,略有疲憊地道:“朕已經當著滿朝文武大臣的面說過此案就此塵埃落定,莫要再浪費人力物力了。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慕蘇的心沉了沉道:“可是陛下定然也知道那戶部尚書柳溢才是……”
“夠了。”
斷然一聲呵斥打斷了慕蘇的話,他驚得雙手顫抖了一下,抬頭看向謝言。
謝言的雙手按在朱欄上,閉上雙眼,眉間有慍色。
“朕當然知道侍郎不是幕後主使!但難道要朕為了這幾千兩銀子去觸動柳家?柳貴妃是朕的養母,柳將軍鎮守西疆,你要我為了幾千兩銀子去徹查到底?到時候查到不是柳溢,不是柳貴妃,是不是還要查到朕的頭上來!”
慕蘇驚得臉色蒼白,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整個後背都已經被汗水打濕,甚至連張嘴的力氣都沒有。
這是從小到大,謝言第一次對他發火。
冰冷的雪花落在慕蘇的手掌上,居然久久沒有融化。
他聽見謝言在頭頂,聲音充斥著威嚴和陌生。
“顏鸞,你或許可以只顧及真相與正義,但朕要顧及整個江山。你方才步入朝堂,年少氣盛,許多事情都看不分明也判斷不清,懂得內斂的時候便要內斂,若是繼續這樣任意妄為,來日闖下大禍,朕也保護不了你!”
慕蘇的心驀地咯噔一聲,在最後一句話的時候瞳孔猛地一縮。
他有些僵硬地抬起頭,順著龍袍滾金的邊緣向上,直到看見謝言神情不明的面頰,看著欄杆之外,看著他的大好河山。
“顏鸞,我定會給你一世長安。”
慕蘇驀地覺得好冷。
京城的雪不大,也不密集,落在初開的梅花上,反而襯地花朵更加鮮豔。而落在慕蘇烏黑的發間和手掌上、脖頸上,卻是透骨的寒。
他等了許久,一直在等待謝言的一聲呼喚。但他的心卻越來越冷,彷彿他潛意識裡早已知道了,謝言不會回頭。
“蘇兒,蘇兒……”
“哥!哥!”
“顏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