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蘇的臉瞬間變得煞白,他掙紮著想要把手從賀樓乘夜手中掙紮出來,但是賀樓乘夜握得很緊,他身體虛弱跟本無法掙脫。
“你不是忠於大夏,你是愛謝言。”賀樓乘夜一字一句道。
“夠了!!!”慕蘇另外一隻手握成拳頭狠狠砸在賀樓乘夜面龐上,雖然力道不大,但還是把他的臉打偏過去,慕蘇趁機掙脫他,伸手又要去搶碧金髓,卻被賀樓乘夜一下子按倒在地上,賀樓乘夜寬大的手直接掐在他纖弱的脖頸上。
賀樓乘夜覺得身下這個人的脖子非常柔軟纖細,彷彿是海鳥,又像是鶴一樣,柔軟滑膩的觸感在指腹下蔓延,他只需要微微使勁,便可以扭斷它。
他注視著賀樓乘夜琥珀色的眸子,憤怒、羞愧與不甘在他面龐上展現無疑。
賀樓乘夜看著他道:“既然慕大人自己不想選,那麼孤來替你選。若是大人想要回這碧金髓,就必須留在閬玥,斷絕與大夏的所有聯系。孤不會用你與夏帝作政治交換,但你也別想動什麼歪念……若是有朝一日閬玥覆滅,你便可以回大夏去。”
慕蘇直視著他,怒道:“你這是要俘虜我?”
賀樓乘夜淡淡道:“是軟禁。”
“這樣於閬玥有何益處?!”
“暫時還不知。”賀樓乘夜淡淡道:“可能我只是不想讓你死而已。”
慕蘇咬著下唇,看著賀樓乘夜近在咫尺的琥珀色的眸子,他覺得有些眩暈。他眼前的賀樓乘夜和謝言的臉突然緩緩地重疊,這兩張毫不相同的臉重合,居然讓慕蘇一瞬間險些流淚。就是這一瞬間紅了的眼眶,讓賀樓乘夜猛地一愣神,掐在慕蘇脖子上的手也鬆了七分。
慕蘇猛地使勁推開賀樓乘夜,背對他淡淡道:“殿下請回吧。”
賀樓乘夜的眸子明滅了片刻,走到了石門面前,深吸了一口氣道:“明日公堂,我會宣佈你的死訊,然後放嶽長風與其他人回大夏。至於你,從明日開始會住在天月城。”
慕蘇的手微微顫抖著,他知道賀樓乘夜是在最後給予自己懷柔之法。既然他放嶽長風回去已是仁至義盡,那麼他就應當知趣,斷絕與大夏的來往,成為一個死人。
背後突然傳來一陣暖意,他一驚,回頭看去,發現賀樓乘夜褪下他的大氅披在了自己身上,還帶著這個男人身上淡淡的檀香。
“明日清晨自有人來接你,好生休息。”
慕蘇聽著自己身後的石門緩緩關閉,暗暗捉緊了自己的衣角,手在陌生的紋路上磨搽著,突然覺得餘光裡的月色像極了回憶裡,母親總愛穿的那件素紗玉蘭青蟬軟袍。
直到第二日清晨,慕蘇都沒有睡。他端坐在牢房的一側,直至天光漸明,有幾位小廝和侍衛奉命前來帶他出獄。慕蘇看著那扇一天一夜都只開了三次的厚重石門,非常清楚,若是自己邁出這道門檻,便再無回頭之路。
他深吸了一口氣,最終仍是邁了過去。即便是深秋,強光亦讓他有些許不適,他略微伸手擋了擋眼前。
只不過一日不見,整個閬玥王宮彷彿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路過自己曾住過的宮殿,卻發現那裡焦黑一片,原本的石材已是一片漆黑,隱隱還散發著焦糊味。
他猛地心裡一涼,若不是賀樓乘夜,自己便會成為這一攤焦黑。耶律廣汗此舉並非賀樓乘夜的安排,他怪不得賀樓乘夜,反倒要感謝她。只是他始終不明白,為何賀樓乘夜不殺他。他活著對於賀樓乘夜而言,是這局棋中的哪一步呢?
天色尚早,他本以為賀樓乘夜要將自己送到另外一處偏殿,卻不想一行人卻引他走向了閬玥王室正殿。賀樓乘夜在此面見閬玥的各位親王與大臣,商談國要。他瞬間明白過來,賀樓乘夜此舉便是向天下宣佈:慕蘇此人,絕無生路。他要自己在眾人面前做出抉擇,是一同死,或是一同生。
賀樓乘夜給你三條路,你便必須要選。
閬玥皇宮的正殿從外看來甚是大氣而粗獷,但細節處的雕欄畫棟、冷月猛獸,彷彿在暗處蠢蠢欲動。他抬頭從數十階青石階上向上望去,望向那沉重而單薄的木門和猛獸血口一般漆黑的洞口。他知道賀樓乘夜在那兒,或是說,那便是賀樓乘夜的口。
從倒數第三層的臺階開始,就有提刀背弓的侍衛怒目站立,他們看著緩步上階的慕蘇,眸中的光仿若食人的豺狼。大殿正中鋪著不知是什麼獸類的毛毯,慕蘇沒有心情去仔細看。他在思考,思考還有什麼轉機,自己還應當如何與賀樓乘夜過垂死掙紮的一招。
賀樓乘夜坐在最裡面的一階高臺的大椅上,椅上鋪著厚厚的豹毛與麋鹿皮,椅把卻雕著精緻的雪梅。賀樓乘夜依靠在椅背上,手指上的翠玉扳指與梅花緩緩地磨砂著。他琥珀色的眸子深不見底,深深地映出了慕蘇蒼白的毫無血色的面頰,饒有興趣地閃出一絲光芒。
慕蘇走到了大殿中,侍衛站在他身邊,用不標準的夏語厲聲道:“見王,跪下。”
慕蘇沒有動。
他此時才發覺,自己身邊不遠處跪著一個矮小的,仍在顫抖的身影。他仔細辨認了許久,他才驚詫地發現,那是呂魏。
賀樓乘夜還沒有殺呂魏。
他在等自己,他要當著自己的面殺了呂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