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鸞,我不想作這大夏的國君了,你可願與我離開這裡,我們一起走。”
還是記憶裡謝言的臉,還是記憶裡謝言的眉眼,他的聲音,他的笑容,但卻讓慕蘇無比惶恐。
“謝……陛下,顏鸞不敢!顏鸞不能!”慕蘇跪伏在地,痛苦道。
“為什麼……顏鸞?”謝言的表情充斥著失望與悲傷,雙眸黯淡地看著慕蘇:“你心中可曾有我?你為何不願與我離開?”
“我……我不能,我不能……”慕蘇看著他的神情,覺得心口一陣悶,卻無論如何也無法說出理由來。
謝言倒退了兩步,喃喃道:“是因為他們嗎?”慕蘇抬頭望去,眸子驀地一縮。在謝言的腳邊跪著的,正是自己的親人。慕榮、慕蘩,父親母親、爺爺、慕英……他們跪在地上,雙目含淚的望著自己。慕榮的唇角咧開一絲痛苦而絕望的微笑,看著慕蘇顫聲道:“二哥,你要我們死?你要我們死!”
“慕榮!我沒有!”慕蘇想要掙紮著跑過去,但是他絲毫也動彈不得。謝言在遠遠的地方站著,看著他,眼中寫滿了黯淡與瘋狂:“顏鸞,因為他們,你方才不願與我走,是因為他們……”他驀地抽出劍來,狠狠地刺入了慕榮的喉嚨。猩紅的血液像是洪流一般濺射而出,淋得慕蘇滿頭都是。慕蘇整個人無力地坐在那裡,看著慕榮捂著自己的喉嚨,張著嘴,而發不出任何聲音,血沫和血液從嘴角和脖子中流淌下來,慕榮的眼神充滿了怨毒,緩緩倒了下去。
“慕榮!!!!!!慕榮!!!!!!不!不要!”慕蘇想向前去,但是他往前跑多少步,謝言和親人們就倒退多少步,他摔在地上的瞬間,謝言的劍已經砍掉了慕蘩的頭顱。頭顱滾到自己面前,睜著眼,一輩子也閉不上。殺戮還在繼續,慕英的尖叫和緩緩流淌到膝前的血液讓慕蘇無助地抱緊了頭,痛苦地在地上哭嚎著。
謝言站起了身,走到了他面前,狠狠踢開了身前慕蘩的頭。他的劍尖就在慕蘇面前,還在淌著血,他的身上已不是明黃色的龍袍,而是浸染著血液,變成了鐵鏽一般的深紅色,散發著令人痛苦的腥臭。
“顏鸞……現如今你可隨我走了……你可以隨我……”
話音未落,又是利器穿透血肉的聲音,慕蘇的手一瞬間停止了顫抖,不敢置信地抬頭,映入眼簾的是睜大著雙眼的謝言。他深紅的胸口赫然插著一柄劍,劍上淌著深紅的血,把劍都染成了深紅色。
謝言的眸子徹底失去了光芒,面色變得一片蒼白,隨著那柄劍的抽回,胸口居然沒有再流出多餘的血液。彷彿這滿地不是慕家人的血,是他的血液一般。謝言的身軀像是山嶽一樣倒下,露出身後那彷彿從黑夜中走出男人。
像是黑虎一般。
“賀樓乘夜!”
慕蘇驀地從夢中驚醒,發現自己已經渾身濕透。他滿眼都是血液的深紅和腥臭,慕榮和謝言死去的面容依舊在心中縈繞不散。他翻身坐起來,捂住還在不斷疼痛的頭,感覺一陣反胃,許久方才平靜下來。
映入眼簾的是草蓆與石板地,他微微一愣,抬眼看去更是一怔,四周都是石壁,高出透了一個小窗,一道石門將他與世界隔絕,唯有小窗外的藍天讓他知道自己還在世上存活。慕蘇反應過來,這是牢房,他入獄了。
火焰、孩子、碧金髓、黑影,所有的記憶洶湧而來卻無法讓他明白究竟發生了何事。他低頭檢視自己,發現自己已經換上幹淨樸素的布衣,身上諸多燒傷都被繃帶細細地纏了起來,疼痛中有草藥的冰涼感。
他迅速穩定了情緒,仔細分析當下的局勢。昨日隱約聽見來報,耶律廣汗反了,自己是被當刀使。如果耶律廣汗成功了,他定然不會允許自己活著;既然自己現在還活著,便表明耶律廣汗沒有贏。
耶律廣汗沒有贏,便是賀樓乘夜贏了。
賀樓乘夜不可能在千裡之外贏過耶律廣汗,所以賀樓乘夜回來了。
醫治自己的是賀樓乘夜,將自己下獄的亦是賀樓乘夜。
那夜在火中出現的身影,又是不是賀樓乘夜呢?
他像是突然反應過來什麼,去摸自己的衣服,卻沒有摸到那個錦囊,不由得心下一緊。他定然是抓住了那錦囊的,除非一切都是一場夢。
謝言黯淡的雙眼重新出現在他面前,他猛地閉上眼睛不願意再去思考方才的夢境究竟是為何。他知道自己還不會死,也不會一直在這個地方待著。賀樓乘夜讓自己活著必有所圖,既有所圖,他就不可能在這冰冷的牢籠裡呆一輩子。
背後的石門突然傳來咔噠咔噠的開鎖聲,慕蘇一驚,轉頭看去,石門吱呀吱呀開啟,露出的是烏洛蘭的面容。
烏洛蘭看見慕蘇醒了,也是大驚,連忙嚮慕蘇行禮道:“慕蘇大人!感激月神庇佑!”
慕蘇連忙扶住烏洛蘭道:“烏洛蘭大人不必如此!只是慕蘇現在著實不太明白情形,還請大人解惑。”
烏洛蘭點點頭,面色也不好看,道:“是我對不起慕蘇大人……我不知王早已預料到耶律廣汗的動向。耶律廣汗縱火想要害死大人,並且借救大人之由逼宮造反,而陛下早已料到,提前返回,一舉抓獲了所有的叛軍,耶律廣汗當場被陛下斬落馬下。大人你沖入火海的時候我們本以為大人要葬身於閬玥,也是陛下隻身沖入火海,將大人救了出來。”
慕蘇微微一愣,那個火焰中的身影果然是賀樓乘夜,只是有一點他卻如何也想不明白。
烏洛蘭吸了一口氣道:“陛下本來準備好生醫治大人再給大人道歉的……只是……”他抬頭看了慕蘇一眼,道:“只是在耶律廣汗府上,我們抓住了還未能逃跑的……呂魏。”
慕蘇耳邊驀地一炸,眼前恍如遭受重擊一般黑了片刻,顫聲道:“……你說,呂魏……在耶律廣汗府上……他……”
烏洛蘭擦了擦額角的汗道:“在呂魏大人的房裡,找出了燒毀後的金銀珠寶,足有萬兩。而我們抓到他的時候,他正準備攜銀票逃走。”
一字一句,證據確鑿,無話可說。
慕蘇突然感覺胸口發悶,他明白,呂魏是自己的人,他自己才是大夏出使的領臣。如果呂魏勾結耶律廣汗企圖謀反,自己絕對脫不掉責任。若有不慎,不但是自身性命難保,大夏與閬玥這一戰也在所難免。到時候兩國生靈塗炭,更要面臨其他國家的虎視眈眈,這絕對是慕蘇不願看見的。
“大人,此次的謀反事情嚴重,陛下相當看重。耶律廣汗至此也沒有說全所有共犯,以及兵馬、財物的來源,唯一的解釋只有呂魏。呂魏自身在面見陛下的時候雖說矢口否認,但戰戰兢兢言不成句還漏洞百出……實在是沒有信服力。”烏洛蘭嘆了口氣,盡量挑著字眼告訴慕蘇情況。
慕蘇只覺得太陽穴兩端突突地跳動著,他如何想,如何想,也想不到能夠解決此事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