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顧家這些日子很不好過,先是數月之前被不知名的人窺探到家族守護之神劍魔西門大限將至,導致已閉關近一甲子的劍魔西門不得已破關出走,雖則此舉替顧家分擔了大部分的壓力,總算是給顧家擠出了一絲喘息之機,然而顧家衰敗非一朝一夕之事,傾頹之勢已成,哪怕強如劍魔西門也是一肩再挑不住所有風雨。
光是這兩個月裡,顧家在關中的生意就損失了十七處,走鏢的,開客棧的,各類米行布行,雖說都不算是太關鍵的生意,但若是放在平日裡是斷然也不能放的,只是今時不同往日,能放則放,也就導致了顧家的勢力範圍一下子急劇收縮。
雖說如今長安表面上還是以顧家為首,但也不過是空大了一個架子,隨便來一陣大風恐怕就得塌了這百年基業。
風雨飄搖啊。
而更加令人不安的訊息在昨天傳來,一代武林神話,在世間長存了一百三十多年的劍魔西門,於前些日子,在彭城外的淮江之上歸天,死前劍光沖天,貫徹百裡有餘,然而,終究是死了。
本來劍魔西門多在世一天,就多一分對所有覬覦顧家之人的壓制,哪怕暗中動些手腳,蠶食一些顧家的産業,卻終究是留一分心的,起碼在長安城裡,還沒有人敢動顧家。
可劍魔西門一死,僅僅只是一天,已是人心狂湧,死的人比過去的兩個月加起來還要多。
光是這一天上午,聽雨樓已經收到了十三具屍體,都是顧家在各個産業佈置的關鍵人物。
聽雨樓,位於長安地利最佳的朱雀大街的街口,和長安城最好的風月地簪花樓正正相對,都是顧家都最核心的産業。
舊日裡,聽雨簪花,是長安城最風雅的兩件事,說的是在聽雨樓品茗論道,待到華燈初上再去對面簪花樓春宵一度。
只是如今朱雀大街上車馬稀疏,平日裡曲聲不歇的簪花樓寂寂無聲,往日衣冠滿座的聽雨樓空無一人。
無它,皆是避害。
如今長安城裡,上達八十歲老翁,下到七歲孩童,都是知道將有大風雨要來了。
顧家,要亡了。
而這朱雀大街就是埋骨之地,誰踏入了就有可能死去,所以誰也不願意再踏進一步。
但偏偏,這世上往往便有那不信邪的,不怕死的,就在這個時候,一隻腳踏在了朱雀大街上。
這個是很普通的年輕人,面容普通,衣著普通,走路的樣子也很普通。
唯一不普通的大概是他走上了朱雀大街,走向了那家叫聽雨樓的茶館,以及,他手裡拎著一隻巨大的麻袋,麻袋的底部正在一顆一顆地滴落著鮮血,一直到他走到聽雨樓門口,那血拉成了一條直線。
然後這個年輕人一腳跨進了聽雨樓。
他走進去的瞬間,聽雨樓的櫃臺上一個中年人站了起來,盯著這個年輕人,一瞬不瞬地說:“公子,留步。”
“怎麼?開啟大門做生意,還有拒客的道理?我要喝茶。”那年輕人沒有留步,兩只腳都踏進了聽雨樓,那隻麻袋還在滴血,一滴一滴,滴在聽雨樓青花石的地面上,發出了清脆的滴答聲。
整個聽雨樓很靜,靜的只能聽到那滴答聲,導致了整個場面異常的窒悶。
“公子不像是來喝茶的。”那中年人過了片刻,緩緩說道。
“我的確不是來喝茶的。”年輕人聽到這句話,笑了一下,居然承認了。
也就是在那一瞬間,整個聽雨樓的大堂之中,一片肅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