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路蘇禾都拽著沈闊的胳膊,直到了針工局和司禮監的夾道,沈闊頓住步子,低眉瞅了眼她,蘇禾才猛然意識到什麼,立即鬆開他的手撓了撓自己肩頭的發,有些尷尬地清了清嗓子,沈闊唇角微勾,邁著大步繼續往前走,蘇禾則退至有德身旁,便見有德衝著她擠眉弄眼的笑,她在有德手臂上扭了下以示警告,如此,守德才抿著唇沒敢笑了。
“今夜的事——”沈闊還沒說完蘇禾便忙不迭道:“我們什麼也沒看見,什麼也不知道!”
沈闊失笑,“本也不是見不得人的事,不過惠妃娘娘身邊一奴婢投井了,每日宮裡都有這樣想不開的,若有人問起,你們大可直言,沒人問起便不要到處亂嚼舌根,明白嗎?”
蘇禾和有德齊聲道明白。
眼見著就到了針工局門口,兩個上夜的奴才就在門口石階上坐著,嘰嘰咕咕說話,聽見腳步聲抬起眼,看見沈闊,嚇懵了,忙不迭上前打千兒,“沈管怎得空上這兒來?”
沈闊肅著臉不言語,退後一步讓蘇禾進去,待蘇禾提著鈴鐺進了門他才揹著手向兩個小太監走近了,淡淡的,“上夜的人坐著,宮裡可有這樣的規矩?”
“奴才疏忽,”有德有才二人將腰更低下去,怯怯道:“再沒有下回了,奴才就是站得腿疼坐了那麼小會兒,請沈公公開恩!”
“下不為例!”
二人忙不迭稱是,“奴才再不敢了,再不敢了!”
沈闊也不再多言,轉身自去,皂靴底子敲著大理石磚地,不緊不慢的。
他想,今夜做了件錯事,蘇禾和有德的命不該留的,那具屍體脖子下有勒痕,若他們說漏了嘴……但願他們不是蠢才。
卻說局裡的人都睡了,庭院裡靜得出奇,從門口到屋裡這小段路蘇禾也怕得很,鬼攆似的跑回屋,放下銅鈴,連手腳也沒盥洗便被子一掀躺進了被窩,動靜驚動了一旁熟睡的趙毓貞,她翻了個身又睡了回去。
蘇禾卻把自己整個兒裹粽子一樣裹在被窩裡,腦袋也躲進去,然而閉上眼那屍體的臉也在眼前晃,臉色煞白,白裡泛青,眼睛大睜著直盯著她,好像死不瞑目,她夢裡都是這雙眼睛,還有當日榮兒被杖斃時的情形,交錯來回,她嚇得起身把鏡臺上那串菩提子戴在手上回去繼續躺……
次日,她果然病了,一早林姑姑便親自來瞧了她,摸著她的額搖頭道:“準是夜裡風大,著涼了,”說罷便命如蘭煎一碗薑湯來。
蘇禾腦子昏昏沉沉,只告訴林姑姑她昨夜沒偷懶,是沈闊說她喊聲太瘮人說不必罰了,命她回來睡覺的,還請人把鈴鐺還回去,林姑姑說知道了,“你好生養著,換季時最易傷風感冒,別折騰出大病,”如此蘇禾便安心睡了。
卻說昨夜沈闊送回蘇禾便回了內官監後,不久那兩個料理完屍體的奴才也回來覆命了,沈闊這才安心些,去沐了個浴便趕緊躺床上睡了,然而一閉上眼便是蘇禾抓著她手臂求他的樣子,他忽覺被她抓著的那處,又有些灼燙起來。
也不知那小丫頭嚇著了沒有。
次日午飯後,他派人去針工局打探訊息,探訊息的回來告訴他蘇禾病了,他當即便要派人去太醫院抓藥,可轉念一想,他已決心與那小丫頭再無瓜葛,還去招惹她做什麼呢?於是在屋裡踱了兩圈,便繼續做他的燙樣。
這一切都叫李貴看在眼裡,他忍不住笑出了聲,沈闊瞥了眼他,眉頭微蹙,李貴忙告退出去,他去到東直房,隨手拿起個冊子翻看,便見冊子上記著針工局報上來的要修繕屋頂,他眼珠子一轉,計上心來。
針工局裡,林姑姑這招苦肉計讓局裡的輿論又倒戈了,原還好些老人不滿蘇禾逼得兩個繡娘去茂才公公那兒訴苦,這會兒見蘇禾被罰了三日提鈴,人還病了,便又說那兩個倚老賣老欺負小姑娘,尤其芸兒和文繡偏向蘇禾,特特教訓了幾個,“你們不必忙,明春林姑姑就出宮去了,你們這些看不慣新人的,敢是自己有本事不服氣,將來針工局有什麼事便站出來頂著,別自個兒站不出來又不肯別人站出來,擋人的路。”
芸兒甚至拎著一食盒來看蘇禾,把食盒裡那琉璃盞端到床前,道:“這是新鮮的羊奶凍子,每日御膳房早上起來擠的,我有個老鄉在御膳房做點心,我厚著臉皮從他那兒要了碗來,在上頭加了幾粒乾果,你吃著,吃得好,明兒我再要去。”
蘇禾扯著嘴角一笑,道:“多謝芸兒姐姐,”說罷想伸手去接,卻發覺手臂痠疼得抬不起來了,是了,提了三日的鈴,昨兒捉筷子時就不聽使喚了,今兒動不了也是尋常,她只得道:“你先放著,我待會兒吃。”
芸兒便把琉璃盞擱在矮几上,起身道:“我還有活兒要做,也不便久留,你待會兒記得起來吃,”說著便出了門。
芸兒一走,趙毓貞便打簾進來了,她立在門口向蘇禾道:“方才我去儲秀宮送繡屏,蘇美人把繡屏退回來了,說不要我送,要你親自去送她才肯收。”
蘇禾簡直要瘋了,蘇瑩是又想出什麼鬼點子要整她了麼?這時恰好林姑姑從外來,聽見趙毓貞的話,接話道:“皇后娘娘也沒這些要求,偏她這不行那不行,我去送!”
蘇禾和趙毓貞皆是一驚,蘇禾沒想到林姑姑居然願屈尊代她前往,不覺心中暖意融融,趙毓貞卻心裡酸得要死,她就不明白了,蘇禾不就生個病,怎麼一個個都這麼護著她呢?
不僅林姑姑護著她,替她給蘇瑩送繡屏,兩日後傍晚,蘇禾覺身子好些,照例去給林姑姑洗腳時,林姑姑也只讓她在屋裡坐著,不必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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