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禾甩開趙毓貞的手,一雙眼鼓起來直盯著她,她很清楚,趙毓貞最愛打扮,因此鏡臺都是她收拾的,所以是她將自己的胭脂收起來了,她們都盼著她死,這才去了一日呢,便是仇人也不該如此吧?
秀吉從震驚中反應過來,將蘇禾的繡枕更扔到門外去,直踩在蘇禾床上站起來,居高臨下將帕子往蘇禾臉上甩,“這是什麼?是你哪個老相好的帕子,還帶到宮裡來了,看我不告訴姑姑!”說罷跳下床,趙毓貞裝模作樣拉了拉她,秀吉掙脫了,直往門口去,“我看你怎麼向姑姑交代!”
簾子一掀,正對上鐵青著一張臉的林姑姑,秀吉立即頓住步子。
“吵吵鬧鬧的,午歇也不安生?”林姑姑銳利的目光在幾人身上掃過。
“姑姑,”秀吉立即將那帕子展開送到她面前,指著其上繡的“倫”字,“您瞧您瞧,這是蘇禾藏在枕頭下的帕子,上頭繡著個‘倫’呢,準是宮外男子的物件兒,您不是說宮女子不能藏男子的私物,否則要被打死麼?”
“那不是男子的手帕,是內官監的沈闊沈公公看奴婢帕子不見了,可憐奴婢給奴婢擦……擦汗用的,”蘇禾立即走到林姑姑面前,激動地解釋道。
宮裡有嚴令,不許太監宮女私相授受,但寧可是太監的帕子,也不能是宮外帶來的男人的帕子,不然真要被打死。
“沈公公什麼人物,怎會把帕子給你用?姑姑,她撒謊!”秀吉瞪著蘇禾。
林姑姑冷冷接過帕子,又細看了看“倫”字的針腳,知道這正是沈闊的手帕,沈闊別說是給蘇禾帕子了,便是要蘇禾做對食,她知道了也不敢說一個字。
“夠了,人家七八人的大通鋪和和睦睦,你們三個人三天兩頭找事兒,來這兒是做奴婢呢還是做主子?昨兒榮兒才丟了命,針工局上下都戰戰兢兢,你們倒不怕,是要鬧幾齣,一齊跟了去才好?”說著將帕子還給蘇禾,深深看了她一眼,“安安心心做奴婢,幾年後到了年紀放出宮去,別招惹不該招惹的人,”說罷又看向秀吉,“誰再不安生便調去大通鋪,七八人擠在一間小屋子,沒處下腳才好,住得寬鬆了太舒服,反而總想惹事。”
蘇禾低頭看著腳尖,“姑姑教訓的是,”秀吉也低著頭,藏在袖子裡的拳頭卻攥得緊緊的,心道林姑姑真偏心,這事要擱旁人身上,早拉出去罰了。
“秀吉,把枕頭撿回來,好生放回去,”林姑姑又命道。
“姑姑!”秀吉看向林姑姑,滿臉的不服氣。
“怎麼?是要姑姑去替你撿?”
秀吉張了張口,終究沒說什麼,咬著牙過去撿了,因林姑姑在看著,她只好又拍了拍灰,把枕頭小心放回蘇禾床上,強忍著屈辱,又去疊被子。
趙毓貞為在林姑姑面前顯得大度能容,也過去疊好秀吉的被子,見如此,林姑姑面色才緩和下來,“姑姑也是為了你們好,在宮裡就得守規矩,沒人擔待你們的錯處,榮兒跟你們差不多年紀,昨兒就叫司禮監打死了,小德子也被踹了腳,人還在床上躺著,你們要記得教訓,別落了榮兒一樣的下場。”
三人齊聲應是。
“那姑姑,往後給內廷送衣裳的差事誰幹啊?”秀吉白了眼蘇禾。
“我看你很想做這差事,”林姑姑道。
“不不不,奴婢不想,”秀吉連連擺手,她原是想的,只是想到榮兒被杖斃,便怕了,但她不願這差事再落在蘇禾身上,“姑姑,毓貞不像榮兒,她做事從不出錯的。”
趙毓貞不好意思地將頭髮撓到耳側,林姑姑看了她一眼,想著新來的人裡只剩這個還算伶俐,便道:“那就毓貞吧,”說罷又叮囑趙毓貞兩句才出門。
待腳步聲遠去,寂靜的屋裡響起秀吉的一聲冷哼,“你有本事啊,先討好姑姑,這會兒又攀附到內官監去了,也是葷素不忌,連閹人也不嫌棄。”
蘇禾在通鋪上躺下,平靜地闔上雙眼,“有本事你也去攀一個?”
“你……”秀吉轉過身躺著,氣得再也睡不著,蘇禾卻很快入睡了。
皇宮是個修羅場,尤其在下等的奴才堆裡,各個都想爭先冒頭,只是各憑本事,誰上了位,誰便被高看一眼,秀吉想爭,卻每每爭不過,她想著,不如偷學蘇禾,往後她做什麼她便也跟著做什麼。
接下來的幾日都由毓貞去大內送衣裳,有些衣裳做得不令娘娘滿意,她便挨一頓罵,衣裳得人意時,便也跟著得些小賞賜,譬如銀瓜子,小荷包等。
她把自己不喜歡的拿出來給秀吉挑,秀吉又嫉妒又不得不感念趙毓貞大方,秀吉挑過了的東西再給蘇禾,蘇禾卻客氣地推辭了。
別人挑剩下的她才不要,她要的東西她自個兒會親手拿到。
這幾日,她白日在繡坊中繡後宮各娘娘的吉服,晚上睡前挑燈給沈闊繡帕子,終於在七日後繡好了一方錦帕,當日下值後,她便趁著晚飯時分攜這方帕子出了針工局。
秀吉見了,也偷偷跟了去,心想那沈公公若見了自己,還有蘇禾什麼事。
蘇禾一路往內官監走,心頭惴惴不安,甭說在宮裡,便是在宮外,一個大家小姐給男人送帕子,也是羞恥的。
因心裡太亂,她全然沒留心身後,秀吉得以不遠不近地跟了她一路。走過黃瓦東門秀吉便不敢再往前了,只在過道里徘徊,蘇禾則穿過黃瓦西門,繞過一排廡房去到內官監正門口。正門前立著一株西府海棠,樹幹粗壯,高達數丈,已有百年曆史,如今花期已過,只剩下光禿禿的枝幹直指著天。
蘇禾就站在海棠花樹下,忐忑不安地等著,沒一會兒從門內走出來個著草綠色圓領袍的老太監,弓腰駝背,只有蘇禾那般高,蘇禾主動上去行禮,“請問公公,沈闊沈公公在裡頭麼?”
“沈公公?”老太監抬眼,細端詳了蘇禾的臉,笑得眼角的褶子像把扇子,“你們這些奴婢啊,聞見蜂蜜屎似的趕著來,外頭等著吧,人還沒回。”
蘇禾於是退到海棠花樹下繼續等,老太監下了石階,往東走,從蘇禾身邊走過時他故意嘀咕了句:“惠妃娘娘身邊的杏兒才來過,這又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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