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再沒有人是為他而生為他而活愛著他,沒人同他言加餐食,問他粥可溫否,沒人同他言長相憶,皺著眉頭,抱怨他回家太晚。
這四海八荒之大,卻再也沒有第二個叫做十禾的姑娘。
這四海八荒之大,卻也再次只餘下他孑然一身,乾乾淨淨,兩袖餘風。
或許他本就是萬年孤煞的命格,不配愛人。
這一夜的格外的黑,也格外的漫長,鄢墨躺在十禾躺過的地面,緊緊捂著肩頭,染了她血的傷口。
一粒一粒的把懷裡的蜜餞,塞進嘴裡,拼命地將唇角向上揚起,卻僵硬地無法動彈。
原本甜的發膩的蜜餞,現在卻比砒霜還苦還毒,他一粒一粒地塞進去,便如利刃般劃破喉嚨,不得不混著血,一粒一粒吐出來,一點都不甜,就像阿孃死的那個晚上,那麼苦,那麼苦。
他的喉頭沙啞發腥,心生生被劈裂兩半不斷地淌血,若非徹底流乾,似是永遠不會停歇,那股刨心泣血的痛,烙進靈魂,刻骨入髓,無止休地蔓延。
以後,或許沒有她了,陰司地獄,碧落黃泉,都沒有她了。
從前沒有她的數萬年,他都這麼過來了,可如今失去她不過片刻,他卻覺已過了很漫長時光,痛的窒息。
面上有什麼東西劃過,他伸手才發覺是淚水,怔怔地盯著這點溼潤。
袖中有什麼東西開始劇烈的抖動,碎裂。
瑩瑩白光倏爾自袖口溢位,帶著幾片破碎的潔白,滾出袖口,在琉璃瓦上碎成了四五片。
一對狀如繁枝的獸角,自袖口探出,帶出個純白的小獸,白身披髮,角若繁枝,正是那久不破殼的乘黃異獸,用尚且稚嫩的角,拱了拱他的手背。
“她都死了,你還來做什麼?”
鄢墨垂眼看著那隻小獸,倏爾覺得這世間,更是如斯的諷刺,叫他止不住的發笑,眼底全然悲哀之色。
“沒了她,我要這二千壽歲作甚?做什麼呢?”
白霧浸染眼底,將墨色眼瞳覆蓋徹底。
他垂下只餘純白的雙眸,不知究竟是在同誰說“諸嶽,才一個晚上,可是我已經好想她了,以後的時間還那麼長,還有千年萬年的孤寂,我該怎麼辦?”
“報仇吧,是長安,她死在了長安,那就叫他們陪葬,因為他們,這世上再也沒有人愛你了!”
心底壓抑的魔音再度浮現,那蠱惑人心的語調被無限放大,於鄢墨心底旋繞。
這世上,再也沒有人愛你了……
“好,報仇……”
鄢墨髮出一聲長嘯,直上雲霄,那種撕心裂肺,似將天地也要震的四分五裂。
無神提起了地上的諸嶽,歪了歪頭笑了一聲將諸嶽從劍鞘中抽了出來,揚手間劍鞘飛了出去,墜入無邊夜色,也在不知道什麼地方,滾動了幾下。
鄢墨垂著眼眸格外頹然蕭索,指尖從鋒刃處滑過,一串血珠自劍身滾落打在潔白纖妍的琉璃瓦面,暈開一片血紅淌開來。
鄢墨抬手,自掌心起全然交錯斑駁,向外開始淌血,他笑了,全然森冷殺意“我們去給她報仇好不好?”
那紅衣在風中,鼓地張揚跋扈,可他搖搖晃晃,走的跌跌撞撞,翻滾的紅衣,空蕩蕩的,只裹著一個冰涼的軀殼。
那一日,那個無論何時何地,都分外囂張的少年郎,失去了他心愛的姑娘,再不復當肆意與張揚。
這一日的長安城外,再也沒有了,釀相思桃花釀的,那個貪生怕死的財迷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