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八的早朝是興武帝初回京城臨時加的,每月逢三、六、九的日子才會開例行朝會。
興武四年六月初九,興武帝在太極殿頒佈旨意,冊封嫡長子秦弘為太子。
旨意傳到後宮,麗妃頓時少了一塊兒心病,有時候她挺怕興武帝因為寵愛她太過而突發奇想選老三當太子,讓娘仨一下子被貴妃、大皇子兩黨同時記恨,兒女尚小,她孤身一人在京,哪鬥得過貴妃、大皇子身後的功臣家族?
“母妃,什麼叫太子?”
小公主的問題又來了。
麗妃:“太子就是一個王朝的儲君,是父皇之後的下一個皇帝。麟兒以後見到大哥要改叫太子哥哥,記住了嗎?”
慶陽記住了,問:“可父皇是皇帝啊,大哥當皇帝了,父皇去哪了?”
麗妃忽然酸了眼睛,摟著女兒道:“麟兒長大就知道了,現在不要再問,父皇聽說會傷心的,太子哥哥也會傷心。”
興武帝年長她十七歲,多半是要走在她前頭的。
慶陽懵懵懂懂地應下。
麗妃帶著女兒去了貴妃的長春宮,封太子是喜事,她要跟貴妃表達喜悅之意。
三位皇子還在太極殿,貴妃正與永康公主說笑。
貴妃飽讀詩書,因為當年父親欣賞興武帝的儀表才幹而為她牽了紅線,一則兒女的婚姻大事本就該聽從父母之命,二則貴妃見到的興武帝確實有王者之風,貴妃便心甘情願地做了興武帝的貴妾,為其管家教子。
興武帝登基後,貴妃第一時間想到了立儲大事,她以貴妃之尊執掌後宮,又有一位丞相父親,無論在興武帝、大臣還是看熱鬧的百姓眼中,她似乎都該希望自家的二皇子能夠繼承大位,而這種世俗常見的猜疑便成了架在她們母子身下的火。
事實上,貴妃讀史時贊同的便是“立嫡以長不以賢,立子以貴不以長”襲承之法,因為只有早早定死了這個規矩,大臣們才會早早將太子侍衛下一任皇帝忠心不二,才能避免其他皇子為了一個“賢”子不擇手段包括拉攏黨羽為其造勢。
這三年,興武帝不曾詢問她對立儲的看法,貴妃也沒有機會主動提起此事,現在好了,大皇子成了太子,她只要繼續做個安分守己的貴妃,時時叮囑二皇子要恭敬太子,自能避開宮外的是是非非。
貴妃的喜與麗妃相似,永康的喜就是發自肺腑地為胞弟高興了。
祖母去世那年,弟弟剛五歲,永康已經八歲了,祖母走前單獨跟她說了很久的話,說她們姐弟倆可憐早早沒了親孃,說貴妃雖然看起來對他們很好,但貴妃肯定更偏心二弟,等父親真的坐上龍椅,貴妃肯定會為二弟爭取。
祖母說,弟弟年幼不懂事,讓她千萬別被貴妃的表象騙了,讓她做姐姐的必須盯緊弟弟保護弟弟,如果弟弟被貴妃養傻了,她要記得替弟弟爭太子的位置。
永康把這些話牢牢記在心裡,九年來沒有一刻放鬆過,如今她要出宮了,再也無法近距離地守著弟弟,這時父皇冊封弟弟為太子,無意是餵了永康一顆定心丸,同時消除了她心裡“父皇有了新妃忘舊妻,只偏疼二弟、三弟、妹妹”的酸澀念頭。
慶陽一直覺得大姐姐有些兇,板著臉的時候比笑容多,但今日一進來她就看到了笑容燦爛的大姐姐,眼睛彎彎的,露出來的幾顆牙白白的,上次大姐姐這麼笑,還是二哥跑著跑著摔了個大跟頭……
大姐姐開心,慶陽忍不住也笑了起來。
永康先看麗妃,見麗妃不擅長偽裝的臉上既有由衷的高興又有幾分對她的討好,頗有向她證明對弟弟的擁護之意,比貴妃容易看穿千百倍,永康心情越發地好,破天荒地起身朝麗妃行了個晚輩之禮,而她平時對麗妃根本沒這麼講禮,畢竟她是父皇的嫡長女,麗妃只是個出身低微、以色侍人的妃子罷了。
麗妃受寵若驚。
永康自顧站直了,朝麗妃旁邊的妹妹伸出手:“麟兒過來,姐姐抱。”
平時她很羨慕妹妹,覺得所有福氣都被妹妹佔了,這讓永康既無法否認妹妹的可愛,又不高興像以前哄弟弟那樣去哄異母所生的妹妹玩,連帶著反對大皇子跟妹妹過於親近。
今日之後一切都不一樣了,妹妹再受寵都只是個妃嬪所出的公主,最多再過十幾年被父皇寵愛的日子,等弟弟繼位,她這個親皇姐必將比皇帝庶出的妹妹更受人尊崇。
三歲的慶陽只能看出身邊人的喜怒,理解不了更復雜的情緒,大姐姐喜歡她,慶陽就乖乖地給大姐姐抱了,並且盼著大姐姐可以一直像今天這麼開心,因為只有開心的大姐姐才願意陪她玩。
冊封太子是喜事,晌午興武帝叫了二妃與五個孩子都來乾元殿用飯。
貴妃、麗妃帶著永康、慶陽兩位公主同行。
三位皇子已經在乾元殿了,興武帝一會兒勉勵新封的太子秦弘,一會兒教導兩個弟弟要以太子為先。
女眷們進來後,雙方先盡禮數,二妃要朝興武帝行禮,小輩們也要向長輩行禮。
幸好人少,兩三句話的功夫就忙完了,慶陽記得母妃的話,望向秦弘時乖巧地喚道:“太子哥哥。”
秦弘摸摸妹妹的頭,溫聲道:“那是外人對大哥的敬稱,咱們都是自家兄妹,麟兒還是繼續叫我大哥吧,聽起來更親。”
說完,他看向已經強調過一遍的兩個弟弟。
秦炳:“行,那我就繼續叫你大哥,我可喊不出太子、哥、哥。”
最後的兩個哥字,秦炳每說一個字就朝秦弘點下頭,怪模怪樣的,看得興武帝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