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內禁衛森嚴,層層把守,居然叫刺客潛進宮城深處的禦花園,中傷了當朝天子。若追究下去,恐怕有大批人要被牽連。
那一箭位置很巧,準頭再精一些,便能直捅心髒,神仙來了也迴天乏術。但箭頭恰好躲開了髒器,雖然傷情不輕,但好歹還有救。
當晚,太醫院的燈徹夜不滅。手裡捏著天子重逾千斤的命,所有禦醫都謹小慎微,不敢出一點差錯。
宮女太監進進出出,換了無數盆清水,添了無數回藥劑,到破曉之時才處理完。禦醫大多年事已高,熬到這時候已經累倒了一片,只剩太醫院的徒弟們跑前跑後。
禦花園裡的所有人都被留了下來,一直陪到乾安帝保住性命,太子蕭長衾才匆匆趕來,一臉疲態安撫眾人,監督著禁衛軍一一檢查。
昨夜在場的都是京城中有頭有臉的王孫貴族,被當成凡人拘了一宿,早就心有不滿,四下盡是嘀嘀咕咕的抱怨聲。穀雨低頭打了個哈欠,明明睏倦得連抱怨的力氣都沒有,可大腦卻異常清醒。
那刺客武功頗高,以一當數十禁衛軍仍能招架得住,但最後時刻萬玉深挺身而出,一柄長劍橫擋,刺客瞬間便落了下風。
穀雨當時被他安頓在一邊,不敢眨眼地盯著萬玉深淩厲的劍光,心頭一陣陣地怕,也不知在怕什麼。
萬玉深用劍時神情冰冷,不似平日裡那種平靜如水不起波瀾的神色,而是眼角眉梢都凝著劍氣,整個人也如一柄鋒芒畢露的名劍,勢不可擋,叫人從心底生出畏懼。
穀雨揪著心看了半晌,好在萬小將軍蓋世之威名副其實,幾個回合就制住了刺客。
她周身一軟,剛鬆了口氣,卻忽然看見萬玉深手中的劍鋒往裡一遞。
——竟是要滅口!
穀雨瞳孔驟縮,心思急轉:為什麼?萬玉深不像是會濫殺無辜之人,他要讓這個刺客閉嘴——為什麼?
他怕從刺客嘴裡問出什麼?
……他想保護誰?
穀雨猛地想起傅千引,為什麼萬玉深要叫他走?為什麼不能被太子看見?
她師父又是為什麼出現在皇家的宮宴上,他究竟是誰?
穀雨在那一剎那間轉過無數思緒,眼看鋒利的刃就要割斷他的喉嚨,一柄寒光忽然從側面斜出,撞偏了萬玉深的劍。
是蕭長衾。
他趕來得急,發髻微亂,神情卻很鎮定。
“有勞將軍,接下來交給我就好——來人!把這逆賊壓下去,我要親自審問!”
萬玉深神情不變,收劍回鞘,負手走回穀雨身邊,彷彿方才剎那間的殺意不曾存在。
蕭長衾的目光環視過在場所有人,眉頭蹙著,似乎在尋找誰。
過了片刻他收回目光,也向這邊走過來,溫柔地朝穀雨笑笑:“嚇到了吧?”
穀雨神色複雜,搖搖頭:“沒有。”
萬玉深伸手攬住她瘦弱的肩膀,平淡地對太子道:“我陪著她,殿下不必擔心。”
蕭長衾理解地點點頭:“如此甚好——這刺客如此囂張,背後一定不簡單,今晚在場諸位暫時要留在宮中,還望將軍諒解。”
萬玉深頷首。
“如此,我便先去父皇那邊了,”蕭長衾背過身去,幾步後又停下,半轉過身,表情模糊不清,語氣十分隨意,“阿玉,方才我太過慌張,顧及不全,你可曾看見有在場者私自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