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家的心肝嫁人了,整座知縣府愁雲慘淡地籌辦喜事,一點看不出高興來。按本朝習俗,若結親兩家相距太遠,則先在孃家辦禮,隨後新娘子隨夫君回家,再辦一場正式的。
臨川雖是小地方,嫁女兒也是同京城裡一樣的重要的事。將軍日程緊,不能離京太久,追妻又多花了幾日,於是吉日就定在了翌日。
府中下人已經開始被谷夫人領著操辦婚事,前院後院進進出出,丫鬟們抱著喜慶的紅綢子忙得團團轉,像陣陣流火。
好歹知縣家的千金在臨川也是一等一的金貴,平日裡是跋扈了點,但傾慕其貌的適齡男子也不在少數,驚聞小姐訂了親,對方還是自己根本比不過去的,紛紛垂手頓足。
而此時全城最高興的人正跨過門檻,轉過遊廊向小姐的閨房走去。
將軍早把這條路走熟了,輕車熟路地繞過小院,一眼就看見穀雨穿著一身鵝黃色刺繡交領春衫,像只小鳥坐在簷下,手肘撐在膝上,手掌抵著下巴,發著呆。
看樣子她是一絲待嫁的雀躍也沒有,臉上盡是茫然之色。
將軍站著反思了一下,自覺追妻搶人進度尚可,於是抖抖衣擺,抬起黑緞皂靴,正要往院裡走,側面忽然躥出個人來,擋住了他的去路。
林青賊笑地往院裡看了眼,又賊兮兮地轉回來:“將軍,你看這親事也定了,回京之後人就是你的了,我替營裡的人問問,什麼時候帶嫂子去轉一圈?弟兄們都嗷嗷等著看呢。”
萬玉深聽前半段,嘴角微微勾起,聽到後半段那笑容倏地收回,涼涼地掃他一眼:“看什麼?”
林青頂著將軍自上而下的威壓:“看、看看嫂子花容月貌啊,一大幫子老光棍都沒見過世面,可不想看看未來的大安軍部一枝花嗎?”
萬玉深似笑非笑地聽完,問:“你嫂子是用來開眼的嗎?”
林青股間一涼,頓時感覺自己說錯了話,差點咬了舌頭,連忙擺手錶忠心:“不是不是不是!嫂子當然是用來供著的!將軍您去找嫂子說話吧,我我我就先走了。”
萬玉深抬抬下巴,示意他自由地滾遠,一轉身看見穀雨望著這邊,他下意識地直了直背,嘴角向上一挑。
萬玉深站在逆光的位置,英俊深刻的五官模糊在光裡。他今日一身玄青深衣,衣擺下平繡竹紋,盤領窄袖把他嚴絲合縫地裹在衣服裡,整個人禁慾又深沉,可因為沒穿平日的黑色,倒襯出了一絲清俊。
穀雨愣愣地看著他,滿腦子都是造反、竊國、抄家問斬,在她腦海裡大動幹戈,讓她瞬間幾乎有種沖動,想跑到他面前叫他不要做那種危險的事。
但理智把她拉住了。
一個給過她恥辱如今又明顯不安好心的人,和疼她寵她的親爹的期望比起來,分量太輕。
晃個神的功夫,人影已經立在身前,穀雨一抬頭,陽光被他擋得嚴嚴實實的,頓時心生不滿。
她的繡鞋碰了碰對方的皂靴,挑釁道:“讓讓了哎。”
萬玉深平日和手下親兵關系很好,但林青他們和他開玩笑從來保持分寸,只消他發令一個字,全軍上下立刻執行。穀雨見過好幾次林青話沒說完就領命做事,憋得臉漲紅,也一聲不敢多吭,足見將軍之威。
她本想著舉根小刺紮一紮他,最好吵起來先給他個下馬威。
誰知道將軍的注意力全在她揚起來的小臉上,聞言便聽話地往旁邊移了移。陽光瞬間投射到臉上,穀雨一下子被晃了眼,鼻子眼睛皺起來:“哎!”
萬玉深嘴角挑起彎彎的弧度,覺得她像只眯眼打哈欠的貓,又笑著站了回來。
“谷大人身體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