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他可以回憶起找肖恩教授看病的事,再努力往前推進,杜可艱難地想起他跟著謝明喬從馬場離開可可世界那一晚的細節,還有他們三個一起到地下城住快捷酒店的事,在江起雲找到他之前,他也遇到過一次綁架未遂,同樣是那個叫小黑蛇的陰陽頭幹的,這個人綁架了他三次,第三次終於成功了。
還真是鍥而不捨啊,杜可氣憤的同時,又覺得有點可笑。
現在他都想起來了,等他出去了,一定要讓這個小黑蛇付出代價。
他還想起那次江起雲找到他之後,焦急心痛而又自責的模樣,他答應帶自己去治病時,那種既惶恐不安又如釋重負的神情。
杜可想到江起雲,心裡泛起柔軟的思念和細密的心疼。
說起來他還真是不讓人省心,丟了一次又一次,起雲現在一定著急瘋了吧?
其實這些年,幾乎每一天,他都在為自己殫精竭慮吧,本來那樣俊逸優雅的年輕人,現在眉心間深刻的紋路,面容裡說不出的滄桑,不都是因為他嗎?
杜可忽然想,如果當初他知道真相的時候,選擇了不再治病,而是老老實實地住在可可世界呢?那後來這許多事是不是就不會發生?那江起雲的生活會不會輕松一點?他會不會笑得更多一點?
不用日複一日面對崩潰痛哭的他,不用為了他失蹤遇險而擔驚受怕……
他是不是從一開始就選錯了?
想到這些,杜可忍不住哭了起來,大顆眼淚滑出眼角落在枕頭上,小小的啜泣聲回蕩在安靜如同墳墓的房間裡面。
“你在哭嗎?”忽然一道柔和的女聲響起,就在離他非常近的地方。
“啊——”杜可嚇得尖叫一聲,猛地坐了起來,他一直沉溺在自己紛亂的思緒中,竟然不知道什麼時候,屋子裡多了一個人。
黑暗之中亮起一道柔和的光,來人自己帶了個圓球狀的便捷燈,她把燈舉起來照向杜可。
杜可下意識眯起眼睛,抱著被子縮在牆角,害怕得瑟瑟發抖。但出於本能,他還是看向光源的方向,視線中出現的是一個坐在輪椅上,面容秀麗,氣質嫻雅的少女,她肯定比杜可要小,臉頰上掛著點肉嘟嘟的嬰兒肥,一笑起來眼眉彎彎,顯出兩團可愛的蘋果肌,是一副討人喜歡的長相。
只不過現在被唯一那點亮光照著,她臉色被襯得慘白。在暗夜之中的囚室裡突然出現這樣一個少女,依然讓人觸目驚心,喜歡不起來。
“你你,你是誰?”杜可的聲音顫抖不停,雖然來人看起來天真無害,但他還是警惕地緊緊盯著對方的一舉一動。
“他們告訴我你有失憶症?”女孩兒把輪椅往前移動了一點,朝杜可微微傾身,“你別害怕。我不會傷害你。你看我這個樣子,能傷害你嗎?”
“什麼失憶症?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杜可還記得自己的策略,既然要偽裝,那就要演好每一個細節,在任何時候對任何人都不能掉以輕心,杜可努力做出一副驚恐憤怒而又慌張無助的模樣。
“對,你有失憶症,所以你不記得自己失憶了。”女孩兒恍然大悟,露出一個自嘲的笑容,“我怎麼這麼笨……”
杜可注意她說話的語氣十分平緩,幾乎沒有起伏,他大睜著眼睛看著她,一聲不吭,靜觀其變。
“我是個很特殊的人,我不方便經常出門,也沒有朋友,我爸爸管得很嚴,什麼都不讓我做,我在家是真的很無聊啊……”女孩兒長長嘆息一聲,自顧自地說,“我有秘密,不能隨便告訴別人,不是有句話叫知人知面不知心嗎?萬一他們出賣我怎麼辦?你說對吧?”她朝杜可投來溫和而期待的一瞥,似乎是希望他給出肯定的回答。
然而杜可還沒做出任何反應,女孩兒又開始自說自話,語調一如既往的毫無波瀾:“唉,我已經很久沒出門了,上次出去玩還是新年的時候,爸爸帶我去了一個晚宴……”
杜可越看這女孩兒越覺得詭異,她對他說話的態度,完全不像面對一個被綁架的受害人,而是像面對一個聽不懂人話的寵物。她似乎有許多話憋在肚子裡想要傾訴,也不在乎杜可有沒有反應。
“所以,我爸爸帶你回來,我挺高興的,你可以陪我說話……”女孩兒沖杜可狡黠一笑,指著天花板一角,“你放心,我把監控遮蔽了,沒人知道我們說什麼……你會替我保守秘密對不對?哈哈,反正你明天就忘了……”
“這是你家?”杜可忽然問,既然這位不正常少女想跟他說話,那他就順其自然套套話好了,“你們為什麼要綁架我?”
“什麼?綁架?”女孩兒怔愣了片刻,連連擺手,“不不,我爸爸沒有綁架你,他只是想請你幫忙。你身體裡有一種神奇的藥,你知道嗎?”
杜可茫然搖頭。
“唉,沒有記憶真是可憐……”女孩兒充滿憐惜地看著他,“反正你明天就忘了,我跟你說了也無所謂。有一種藥叫普羅米修斯,能幫助修複肢體的殘疾,大概三年多前,被雲和旗下的一家生物制藥公司研發出來的,但不知道為什麼,那種藥沒有在市面上流透過,那個制藥公司也莫名其妙解散了。我爸爸很需要那種藥,於是就自己組織了研發團隊,結果搞了三年也沒能搞出來,不久前,他聽說普羅米修斯曾經在一個人身上獲得過成功,於是就找了些黑社會的人幫忙打聽那個人的下落……最後找來找去,”女孩兒一攤手,“你就在這裡了,他們需要你身上殘留的藥物做實驗,就這麼簡單。”
杜可看了一眼女孩兒的腿,她穿著長裙,但依然能看出輪椅下面是空空蕩蕩的,“……就算你說的都是真的……你爸爸為什麼需要這種藥?為了治你的腿嗎?”杜可問。
女孩兒掩嘴笑了起來,輕輕搖了搖頭,目光中有一絲嘲笑和悲憫:“你們人類,總是被自己的眼睛蒙騙。”
“人類……”杜可喃喃道。
女孩兒沖杜可眨眨大眼睛,掀起了自己的裙子,她確實沒有腿,大約在大腿一半的位置,就只剩截肢的慘白斷面了。
但緊接著,眼前的一幕嚇得杜可魂飛魄散,不知女孩兒按了什麼開關,只見截肢斷面處緩慢長出兩條白皙修長的腿,伴隨著輕微的金屬摩擦聲。
“我是個替身機器人,爸爸定製的,為了代替他死去的女兒。”女孩兒輕描淡寫地說,說話間,她站了起來,朝杜可走近兩步。
“啊——”杜可尖叫一聲,“暈”了過去。
他腦子裡一團亂,又驚又怕,實在無力思考和應對眼前的局面,先裝暈過去再說,想來一個完全沒有新時代記憶的人,看到這種場面,嚇暈過去也很正常吧。
“呀!”果然機器人女孩兒說,“我忘了你不知道有機器人……對不起,嚇到你了,我明晚再來找你說話。”女孩兒俯下身,探了探杜可的鼻息,確認他沒有大問題,便轉身自己推著輪椅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