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樣?我們,我跟起雲還有童總工程師,我們扮成會員一起來這裡……就是為了找你。”杜可一邊哽咽,一邊斷斷續續地說。
“別哭。”謝明喬抬起沾滿血汙的手抹了一把他的臉,“可可,你聽我說。你們來找我,但沒有可能把我從這裡帶出去,獵物除了死,怎麼可能離開獵場?何況我現在受損嚴重,很難正常活動了……”
“那怎麼辦?”杜可胡亂抓起衣服碎片、地上的樹葉去堵那些冒血的傷口,眼睛急得充血通紅視線模糊起來,“我,我有很多很多錢,你再堅持一下,等我回去,我們想辦法,一定可以……”
“來不及了……”謝明喬粗啞地喘息著,“我很快就會徹底宕機,夜裡他們會來清理現場,到時候我會被銷毀,就徹底不存在了。現在唯一的辦法,”他緊緊抓住杜可的手,“我會把我的晶片拆下來,你把它帶出去,交給小白兔爸爸。”
“小白兔……?”杜可茫然問。
“就是你說的童總工程師。”
杜可愣愣地看著謝明喬,他覺得說到那個人的時候,眼前這個正在經受痛苦的人卻意外地平和安詳起來,甚至勾起一絲溫柔的笑,就像被釘上十字架的耶穌……或者,更像提到某個名字就仿若沐浴聖光的信徒。
杜可不知道他和童維之間相處的細節,但在這一刻卻心領神會了,他們之間一定有深刻而複雜的羈絆吧。
“好。”杜可手握心口堅定道,“都聽你的。我一定把晶片交給童維,我發誓。”
“不只是為了我,”謝明喬繼續說,“這裡不只有機器人,那些喪心病狂的惡魔,他們為了節省成本,滿足某些會員更高階的需求,他們……”他的聲音陡然顫抖起來,“他們誘拐孤兒、乞丐、精神病人、老弱病殘……混到獵物當中……”
“什麼?!”杜可腦袋裡嗡的一聲,瞬間遍體生寒,“這裡有人類?!”
“糖糖、果果——”謝明喬抬頭,沖樹上喊,茂密枝葉間很快露出兩顆小腦袋,“小童哥哥!”
“他們是我遇到的一對姐弟,這幾天只我看見的人類獵物,就大約還有十幾個,好幾個……都已經死了。”
“可可,這裡發生的一切外界一無所知,即便你們出去報警,也沒有任何證據,沒人會相信。但我的晶片裡,我的記憶儲存把這幾天我的所聞所見都完完整整地記錄下來了,這是最有力的證明,你一定要帶出去……”
他們說話這會兒,稍大一點的女孩兒糖糖手腳麻利地從樹上爬了下來,像一隻小野貓撲到謝明喬身邊:“小童哥哥,你怎麼了?!”她哭得滿臉鼻涕眼淚,“你怎麼流這麼多血,你會不會死啊?”
“哥哥是機器人,哥哥不會死的。”謝明喬摸了摸糖糖的頭,微笑道,“過一會兒哥哥會睡一覺,這個哥哥,”他一指杜可,“他很快就會回來救我們,你和弟弟就藏在樹屋裡,不許出來,要乖,知道嗎?”
糖糖拼命點頭,她過來拉杜可的手,哭著求他:“你要救救小童哥哥呀!”
“一定,你和弟弟等我。”杜可捏了下女孩兒有泥有血的小花臉,用力擦幹她的眼淚。
“糖糖,快上去吧。”謝明喬把女孩兒推回榕樹下,“記住,不許出來!”
糖糖依依不捨地爬回樹上,謝明喬轉向杜可:“可可,你準備好了嗎?”
“嗯。”
“沿著那條小路跑,半小時就能到大路,你是高階會員,沒人敢傷害你,遇到巡邏車就攔下,江總和小白兔爸爸也一定在找你……樹屋裡還有吃的,幸運的話,小孩兒還能堅持兩天,一定要快!”謝明喬忍痛,將手摳進血肉模糊的胸膛,“你一定要……把我的心帶給他。”
“拜託了,可可,把我的心帶給他。”
謝明喬顫抖著把晶片取了出來,放在杜可手上,用停機前最後幾秒時間笑了笑,那是個爽朗又帶一點悽美的笑:“我愛小白兔爸爸。我也愛你,你是我最好的,唯一的,朋友。”
……
杜可拼命跑,肺部灼熱彷彿要被撕裂,臉上被旁逸斜出的枝葉劃了數不清的細小傷口,不知被腳下的根系雜草磕磕絆絆多少回,他攥緊了那枚帶著血的晶片,不顧一切地跑。
手裡的東西比他的生命更重要,一定要……
“啊——”突然被不知什麼東西絆了一下,杜可整個人飛撲出去,重重摔在一堆枯枝敗葉之間。
他剛想咬牙爬起來,身邊傳來嘩啦啦分枝拂葉的一片亂響,腳步聲紛至沓來,有人居高臨下大喊——
“啊哈,抓到一個!”
杜可爬坐起來,縮成一團,他看見眼前站著三四個人,個個帶著面具,幾杆黑洞洞的槍管齊齊指向他。
“我不是機器人!我和你們一樣是會員,我來玩兒的!”命懸一線的瞬間,杜可反應神速,立即大喊道。
“先別動手,”戴老虎面具的男人說,“他確實沒戴項圈。”
“但他也沒有面具啊,到底是不是獵物……戳開看看不就知道了。”戴獅子面具的男人輕佻道,“會員怎麼會沒有武器,還一個人落單?身上那些血又是怎麼回事?”
“你們知不知道最近俱樂部來了少量的人類獵物?”貓咪面具說,“這個說不定就是,很會耍花腔嘛,嘖,就是比那些機器聰明的多!”
“我不是!”杜可絕望大叫,身體瑟瑟發抖,“我有面具的,是一個米老鼠,丟了,我走丟了……我真的是會員!”
幾個狩獵者面面相覷,一時拿不定主意了。
突然貓咪面具像是發現了什麼,用槍指著杜可緊握成拳青筋暴起的手:“拿的什麼?”
“沒什麼……”杜可拼命搖頭,卻下意識地把晶片攥得更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