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吹散大霧,天邊露出紫裡紅的光環,由小變大。
黑雲裂開縫隙,一道刺眼的光線沖破黑暗,普照凡間。陽光灑在昆侖山腳下一群牧羊人的臉上,使他們的眼皮微微顫動。
第一個看見這光景的是個放牛娃,一隻肉呼呼的小手指向天上。剛剛陰雲密佈的天空驟然放晴,附近的牧羊人無不抬頭仰望,只見太陽從殘破的烏雲裡冒了出來。
那是一輪格外明媚的春日。溫暖的陽光灑在每個人身上。
瘦骨嶙峋的牛羊中間,一位白發老者如風中殘燭,忽然仰天高呼:
“我知道這光景,這叫天殘破,神仙顯靈啦!”
正在這時,天邊恰巧落下兩個男子,一個頭戴青銅狐貍面具,另一個生得猴子般的模樣,正是王禪和袁生。
二人身披繪有流星圖案的暗青色大氅,領口的飾針由單顆綠寶石鑲嵌,襯裡是用白色絲綢製成,烏亮的長筒皮靴高到膝蓋。
“那……那是……神仙駕到!”
瞧見從天而降的兩人,老者連忙放下趕羊的皮鞭,跪在地上連連叩拜,布滿皺紋的額頭磕得響亮,深信凡是天氣變化,電閃雷鳴,諸般奇異現象都與神明息息相關。
旁邊的牧羊人有些不情願的樣子,但見老者如此虔誠,也紛紛整理衣衫,一個接一個跪了下去。
王禪走過去道:“諸位請起,我們不是神仙。”
牧羊人們面面相覷:“你們不是天道降下救苦救難的活神仙?”
王禪道:“所謂天道不是神仙,而是自然中的陰陽之道,並非呼風喚雨,撒豆成兵,而是觀天之變化推演萬事之類,透過五行變換,推斷自然的變化。凡是風雲變幻皆有規律可循,通常是久霧吃雲朗,久陰大霧晴。適才天邊的華環正是放晴的徵兆。我們是道行低微的修士,只是碰巧在雲開見日的時候出現罷了。”
說完這番詳細解釋,白發老者滄桑的臉上,明顯流露出失望的神情。
一個年輕的牧羊人振臂高呼:“天災不斷,戰火連年,遭殃的都是我們這些老百姓,神仙何時幫過我們?我們還信什麼神?”
“周天子有負天命,不能帶給我們好日子。我們不如在亂世中,追隨一方霸主,成就一番大事!”
“不錯!誰能讓我們吃香喝辣,我們就把誰奉為天子!”
時至今日,很多滿腔熱血的壯年,開始質疑不作為的神明,甚至試圖擺脫神性的約束,違抗天子的命令。
禮崩樂壞,群雄爭霸。
周平王姬宜臼無法逆轉周室衰微的局面。各諸侯國弒君成風,戰爭長久不息。
離開昆侖山下的牧羊人,袁生問道:“小師弟,我總在想一件事:師父絕地天通以後,隔絕天、地、人三界,鬼魂不入陰間,凡人的亡靈,要如何安置?”
王禪道:“人鬼殊途,即便同在人間也是陰陽兩隔,彼此視而不見。”
袁生道:“這樣總比墮入十八重地獄好得多。不過,現在這種日子,還能維持多久?”
王禪道:“也許幾百年,也許幾千年,也許永遠不會有人破解絕地天通。至少這千百年裡,凡人可以做回自己,主宰人間,不再是神明的牛羊和棋子。”
師兄弟二人沐浴春光,一路走進被稱為煉獄之門的峽谷,途經七彩斑斕的稻田。
袁生眺望遠方,一副壯麗的畫面呈現在眼前。微風吹來,七色稻浪有如洶湧的波濤,發出女孩嬉笑的聲音。
望著七色稻穗在風中懶洋洋地搖曳,王禪頗為激動道:“這就是牛竹師叔所說的七色稻穗,可以做成桃花相思羹的食材。”
袁生催促道:“小師弟,我們的時間不多,最好在天黑前趕到春秋苑。”
王禪俯身收割幾捆稻穗,旋即加快步伐,前行二十步左右的時候,又漸漸放慢腳步。耳邊的蟲鳴參差不絕,眼前是平坦的土地和茂密的草木。
兩人走進密林之中,打量周圍的環境,到處怪樹叢生,靈草豐茂,奇異的植物和昆蟲數不勝數,一切都是那樣簡單而神奇。
袁生在前面帶路,不遠處一塊遍佈綠色藤蔓的石碑中間,露出“春秋苑”三個大字。
兩個人穿過密林,終於快要走到盡頭。五丈外有一顆參天巨樹,茂密的樹葉不斷變幻顏色。
樹頂直出山谷外,隱有擎天之感。樹蔭下放著一個方石棋盤,隱約可見上面擺放著黑白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