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夢中醒來的時候,蘇季身邊一個人都沒有,眼前不是虢公府內的宮殿,而是一間樸素的石室,好像是修行弟子休息的場所。
蘇季感覺周圍的環境很熟悉,窗外是綠水青山,不是雲夢山,而是昆侖山。這裡是昆侖山的山珍閣,蘇季想必是牛竹把自己從虢公府送回這裡。
望著周圍熟悉的光景,蘇季回憶起許多年前在山珍閣的日子,每天為闡教記名弟子提供三餐,多以素食為主,偶爾煉制辟穀丹。曾幾何時,他在這裡跑腿、做飯、打雜的光景,至今仍歷歷在目,奈何眼下物是人非。
漫步走出門外,他來到可容納百人的東方廚院。此時,廚房裡熱火朝天,七八個長老正揮舞著大勺,汗流浹背地燒菜,幾個胖弟子正在旁邊另一個鍋裡添水放米。
“徒兒們都聽好了……”
耳邊響起熟悉的聲音,蘇季循著聲音走去,走過灶臺上的大鍋小碗,映入眼簾的是一個油膩的中年男人,正是牛竹。
“燒菜和做人一樣,講究一個熬字,火候到了,熬的滋味自然就有了。”
牛竹興致勃勃地教弟子們熬菜湯,嘴巴如炒豆般噼裡啪啦說個不停。一身雪白的道服由於長期下廚,已經沾滿黃乎乎的油漬,好像一塊髒兮兮的油抹布。
一個弟子笑嘻嘻地反駁道:“可是師父,你堂堂闡教主,怎麼到頭來熬成煮飯的廚子啦?”
“沒大沒小,有你這麼跟師父說話的嗎?”牛竹挺了挺大肚子,卻也不是真的生氣。
幾個弟子嘻嘻哈哈,皆是滿臉的調皮,一個個看起來古靈精怪得很。
蘇季走過去道:“你們的師父,說的不錯。想學燒菜,先學做人。菜湯好熬,熬好卻難。最考人的是素菜,只有兩樣,油和鹽,熬得好不好,一品就見分曉。簡單二字,最是難得。無論做菜,還是做人,你們的師父都遠勝於我。”
山珍閣弟子們轉頭見到蘇季,一個個畢恭畢敬地彎下腰,齊聲道:
“參見宗主!”
“宗主所言極是,有道理!”
蘇季喚了一聲:“二師兄。”
牛竹熱情地走過來,憨笑道:“師兄,我哪有你說的那麼好。”
蘇季笑而不語,其實剛才那番話,不是刻意奉承,而是發自內心地羨慕牛竹。
遙想當年武吉詢問四位弟子為何修仙。姜淩說想要斬妖除魔,如今身為人母虢翰說想要毀天滅地,如今老婆孩子熱炕頭至於,蘇季自己的志向,只能用一言難盡來形容唯獨牛竹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只有他真的稱得上“逍遙”兩個字。即便天上的神仙,只要心中的永無止境,同樣要面臨諸多煩惱,而像牛竹這般清心寡慾的快活凡人,不是神仙,卻勝似神仙。
“三師兄!”
蘇季驀然轉頭,又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正是虢翰。
虢翰道:“你眨眼間就沒了人影,我方才一直找你。”
蘇季問:“你為何也在此?”
虢翰道:“家父頭七剛過就趕上師父的忌日,我便來了。二師兄,多謝你那晚在席間幫忙,否則婉兒……”
蘇季道:“不用謝我,我不過是受繪姬所託。讓你錯失一統天下的時機,你莫要怪我就好。”
“無妨,我本就不想操心國事,也自知做不了天子。如今只剩一個天子,總好過兩個天子爭來奪去。”
虢翰說著,帶蘇季來到山珍閣後方的庭院。
庭院中間擺著一張臨時搭起的供桌,臺上供奉武吉的靈位。
武吉門下的四位弟子齊聚於此,也算是師徒五人闊別幾十年後的重逢。
姜淩在庭院裡架好桌椅板凳,擺好了碗筷,坐等稍後開飯。之前在誕辰宴沒有見到蘇季的真身,此刻望著他鬢角的幾縷白發,姜淩不禁感嘆:“時間過得真快,一轉眼,我們都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