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季很快聽出其中一個是“沐靈雨”的聲音,語調越來越高,語氣越來越充滿殺意。循著聲音走到樓門口的時候,只聽店小二發出一聲嘆息:“這店看來實在開不得了,否則早晚要弄出人命不可。”
發現蘇季站在門口,店小二陡然一怔,旋即面露和藹恭敬之色,躬身施了一禮。
蘇季看見到店小二的態度,心裡已然有數,望仙樓裡人一定是因為看見毀壞的紫竹林,發現消失的龍須虎,而對自己有所忌憚。然而,他心裡同樣清楚,無論竹葉青蛇,還是鴻鈞鈴,現在都不在自己身上。可是既然已經被誤認成一位得道高人,他便只能順水推舟地裝下去,甚至要裝得比一般的高人,還要像高人。
他既沒有招唿蕭掌櫃,也沒有招唿蕭掌櫃,只是昂起頭,挺起胸,大步朝唯一有人的那張桌子走去。
徑直走出七八步,蘇季立刻就看見沐靈雨。
夕陽照著她的側臉,清麗精緻的輪廓,一如遠山冰雪塑而成。窗外的落霞將她雪白的衣衫映成緋紅色。
蘇季看得出來,夕陽還沒有照進來的時候,她就已經坐在這裡了。
沐靈雨之前和蘇季約好三個月後在望仙樓相見。可是現在蘇季已經來了,她卻始終沒有抬頭看一眼,更沒有任何寒暄的意思。她柳眉倒豎,似乎還沉浸在剛剛的憤怒之中,隨時可能爆發。
雖然沒有親眼看見這裡剛剛發生過什麼,但蘇季也已經能猜個不離十。沐靈雨的鋒兇劍一定是被那個號稱“神盜夜玲瓏”的人偷走了。
如果說誰的寶貝被偷,蘇季都不會感到詫異,但偏偏沐靈雨的劍被偷,讓他感到十分不可思議。因為沐靈雨的劍基本從不離手。就算走路、吃飯、喝酒,幾乎無論做什麼,她都始終有一隻手握著那把劍,甚至連打招唿的時候,都要下意識地先把它舉起來。那把劍就像她唯一的夥伴,唯一的親人,唯一的生命。
可是現在,她的兩隻手沒有握劍,而是抱著一團毛茸茸的“小白球”。
那隻“小白球”是一隻長得很像狗的小動物,真的就像一團毛茸茸的白絨球,唯有眉心帶著一點紅,就像一隻閉合的天眼,添了幾分英武之氣。一身雪白的皮毛閃閃發亮,與沐靈雨雪白的衣衫融為一體。
顯然,這只“小白球”對她來說很重要,甚至可能比她的劍還要重要。
店小二和蕭掌櫃莫名其妙地對望了一眼,完全不清楚這兩人之間是什麼關系,心裡開始有些不安起來。
蕭掌櫃笑臉迎了上去,躬身道:“蘇公子大駕光臨,可有什麼何吩咐?”
蘇季沒有動,也沒有開口。
見他一動不動,蕭掌櫃和店小二也都不敢輕舉妄動,見他沒有坐下,二人便站在一旁著等。見他沒有說話,二人便不敢多嘴,像兩個呆子般站在面前。
這時,沐靈雨開始有些納悶。蕭掌櫃好歹算是聲名遠播的仙家聖地之主,堂堂五路財神傳人,為何會對蘇季這樣一個初出茅廬的年輕人畢恭畢敬,百般敬畏?三個月來,蕭掌櫃和蘇季之間究竟發生過什麼?
蘇季又仔細打量了一下那隻“小白球”,越看越覺得它很可愛,只見它單薄的嵴背虛弱地起伏著,像是正在酣睡,又好像受了很重的傷。蘇季試探著將一隻手緩緩伸了過去。
“小白球”彷彿忽然察覺到什麼,嵴上的毛根根豎立了起來,嘴角咧出尖銳而鋒利的獠牙。
蘇季的手像被蜂蜇了一下,連忙收了回來。他微微一怔,驀然發現那“小白球”的耳朵不是像狗耳朵般下垂,而是垂直豎立的,只是因為一時虛弱而耷拉下來;它的嘴不像狗那樣短而寬,而是又長又尖;還有那一條尾巴不象狗尾巴那樣向上捲曲,而是又粗又短,茸毛蓬鬆。
顯然,這不是一隻睡覺的狗,而是一隻受傷的狼。
小白狼緩緩睜開眼睛,雙眸向上傾斜,閃著磷火般的目光朝蘇季直射來。
“小沐,這個一身酒氣的毛頭小子,就是你要帶我見的人吧。”
說話的時候,小白狼的嘴沒有動,只是鼻子微微突了起來。那聲音粗狂沙啞,與那柔軟可愛的形象簡直大相徑庭。
沐靈雨用沉默表示了肯定。
蘇季暗吃一驚,意識到他可能並不是狼,而是一個人。
“難道他就是……”蘇季望向沐靈雨。
“沒錯……”沐靈雨打斷他,似乎不想讓他當眾喊出那個名字,終於說了見面後第一句話:“他就是你要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