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土浩瀚,一望無際的平原在天空下伸展著。
盡管風吹在臉上熱烘烘的,卻絲毫不能泯滅一個孩子的好奇心。花如狼倚著車廂旁的木窗向外看去,只見旱地上布滿網狀的裂口。沿途被蝗蟲啃食過的莊家,如敗絮般隨風飄搖。
一條被鐵騎踏平的黃泥路邊堆滿森森白骨,還有幾道很深的車轍印。四周依稀保留著有人生活過的痕跡,如今看來只剩下滿眼的陰森與悽涼。
馬後炮揮著馬鞭,黯然說道:
“這裡原是申國的小村落,三年前,周宣王引兵進犯,得勝返回時以犒勞三軍為由,放任士卒在此地燒殺劫掠。那段日子這裡濃煙滾滾,屍橫遍野,到處是呼兒喚女、哭爹喊孃的慘嘶聲。時至今日,附近一大片土地都已經沒人了。”
話語中充斥著無窮的憤恨,從這位馬車夫的話中,蘇季隱然能感到申國與周室之間仇恨,已然激化至冰凍三尺的地步。
晌午烈日當空的時候,花如狼突然發出一聲驚叫,驚醒了打盹的蘇季。
睡眼朦朧之中,蘇季看見花如狼激動地指向窗外,遠處是一片被森林包圍的古城。碧波蕩漾的湖水環繞城池,猶如一條透明的翠帶。
趕車的馬後炮就算不回頭,也能想象到身後兩人激動的表情,而他卻面無表情地揮著馬鞭,不以為然地說:
“你們看到的是申都平陽的蜃景,到那至少還有四天的路程。”
緊接著,就像馬後炮說的那樣,只片刻功夫,那綠林、碧湖、古城,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一片荒蕪的平原,能聽到的,只有馬蹄與車輪滾動的沉悶聲響。
日落之前,馬車趕到一家名叫“鳳棲樓”的小客棧。
這是方圓幾百裡唯一的人煙所在。若是沒有這家客棧,根本想象不出這片荒原究竟會延伸到什麼地方。
鳳棲樓名頭起得很大,門臉卻很小。裡面連一個食客也沒有,只有一個撥弄算盤的掌櫃和一個點頭打盹的店小二。兩人身上的衣服款式怪異,色彩斑斕,肩頭各繡著五色雉雞和長尾猿,一看就是西方戎族的服飾。
蘇季隨便尋了一張桌子坐下,只覺得口幹舌燥,見沒人過來招呼,便自己喊道:
“一壇竹葉青!”
小二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睜開一隻眼睛,剛想伸手拿酒,就被掌櫃攔住了!
“沒有!”
掌櫃操著古怪的口音,帶搭不理地回了兩個字,然後埋頭對小二嘟囔著聽不懂的話,像是正在抱怨著什麼。
花如狼正在納悶,突聽一陣急遽的馬蹄聲,停在客棧外。
聽這馬蹄聲來得這麼急,花如狼忍不住起身瞧了瞧,遠遠看見一個白發青年走了過來。青年身上的青色中原道服,讓花如狼倍感親切,仔細一看,居然與青靈廟裡道童的衣服毫無二致。
掌櫃見那白發青年進店,連忙走出帳臺,將他請到最好的位置上。
小二見了白發青年,毫不猶豫地把蘇季涼在這裡,一路小跑著上前招呼。
“一壇竹葉青!”
完全相同的五個字從白發青年嘴裡喊出來,結果卻是天壤之別。眨眼間的功夫,掌櫃便將一壇竹葉青擺在青年桌上,一臉諂媚地笑道:
“此地幹旱缺水,酒更是比銀貝還貴。這最後一壇竹葉青是我專門留給九爺的,只有九爺您這樣身份的人,才配喝這樣的酒。”
掌櫃滔滔不絕地巴結,而白發青年卻一言不發地喝酒,絲毫沒有與他寒暄的意思。
花如狼將剛才發生的一切盡收眼底,心中的不滿已然寫在臉上。蘇季卻是瞧得有趣,索性豎起耳朵聽個仔細,覺得這掌櫃似乎別有用心。
“我兒子的事可有眉目?”掌櫃又開口道。
白發青年自顧自地喝酒,像是沒聽見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