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大人是個好官,不光朝歌百姓這麼說,周天子也這麼說,可能連九天諸神都這麼覺得。
然而,蘇季這個做兒子的,卻不茍同。
作為一個活不過十七歲的人,很多事情他都習慣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是每當瞧見府外“厚德載福”的匾額,還是忍不住要啐上一口唾沫!
常言道,無風不起浪,事出必有因。蘇季之所以仇父,是因為聽過一個赤腳道士的判詞:
“蘇大人命犯青靈,亡妻克子,他這幾個兒子都活不過十七歲!”
那天恰逢蘇季喪母,奶孃本想圖算命的說句吉利話,不曾想反遭晦氣。她連判詞提到的“青靈”是什麼都沒問,直接命家丁把赤腳道士趕出了朝歌。
蘇季當時只有五歲,嚇得連哭了三天。他雖不知青靈為何物,卻仍對自己的死期深信不疑,因為赤腳道士的判詞並非空穴來風,他兩位兄長的確只活到十六歲的最後一個晚上!
大哥蘇伯,懸壺濟世,喜歡救人,人稱“閻王愁”;
二哥蘇仲,縱橫沙場,喜歡殺人,人稱“賽閻羅”。
也許凡是和閻王扯上關系的人,命都不會很長。閻王愁在救治瘟疫時染病去世,賽閻羅在隨周天子討伐戎族時陣亡。
二人正應了那句古話:“從醫之人不能自醫,從劍之人死於劍。”
好在賽閻羅和閻王愁都不是真的閻王,而蘇季對朝歌百姓來說,卻是個活閻王。兩位兄長生前做的好事加起來,也比不過他一人闖的禍事多。
蘇季自幼便有過目不忘的本事,論資質比兩位兄長有過之無不及。可是自從聽了判詞,他便決心一定不要效仿二位亡兄,既不要救人濟世,也不要殺敵報國。
五歲以後的人生,他只為自己而活,只把酗酒鬧事當做人生樂趣,大好青春在市井中晃蕩,結交形形色色的三教九流,一直茍活到兩位兄長去世時的年紀。此時,距周武王滅商,姜太公封神,恰好過去整整二百五十年。
那年冬天,朝歌冷的邪門,連城外百年不凍的護城河,都結了一層厚厚的堅冰。
適逢蘇季十六歲誕辰,痞子們裹著棉襖在一家酒館裡為他慶生。
眾人酒足飯飽過後,一個叫花瘤兒的色鬼,姍姍來遲。他一推門,寒風呼嘯進來,吹在人們臉上,刀割似的疼,涼氣像冰泥鰍一樣往衣縫裡鑽。
痞子們連忙把門推上,驀然發現花瘤兒這只鐵公雞,今天居然沒空手來!
瞧見他凍僵的手裡捧著一個沉甸甸的木匣,痞子們紛紛好奇地簇擁過去。可是無論誰問,花瘤兒都絕對不肯開啟那個神秘的三尺匣子。
此時,酒館裡有一位姑娘正在唱曲。
蘇季沉浸樂曲之中,對進門的花瘤兒視而不見。作為今天的壽星,他身披一件蓮青色狐裘大氅,指撚一根竹筷,附和韻律擊著碗邊兒。手上敲的節奏雖是高雅淳正的《關雎曲》,嘴裡哼的臺詞卻是低俗下流的《十八擵》。
一旁的花瘤兒聽得心癢癢,不禁對唱曲姑娘動了色心,可惜有色無膽,只好教唆蘇季:
“季哥,聽說您最近學了一招房中秘術,叫做‘採菊南山下’!不妨露兩手兒,給兄弟們開開眼?”
話音剛落,一旁的痞子們也小聲起鬨:
“季哥,採一個!”
“採朵野菊花給兄弟們樂呵樂呵!”
“……”
一句句粗鄙淫言把蘇季捧上了天。他本沒這打算,可是由於礙於面子,加上酒壯了色膽,便雙手抱拳,一口答應:
“既然你們誠心誠意的懇求了,那本公子可要大發慈悲的獻醜啦!”
痞子們嚥了口唾沫,相視一笑。
蘇季趁姑娘轉身的功夫,竄到她身後,不慌不忙地掖了掖衣角,挽起袖子,張開五指,對痞子們亮了個相,像是在說,兄弟們瞧好兒,本公子可要下手啦!
痞子們心領神會,不約而同起身拼命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