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不知道吧,”那人嘿嘿笑道:“夜大人的媳婦兒就在南關,曾為了大人擋過一箭誤了回京,如今恐怕是染了瘟疫,兇多吉少,夜大人才這般心急火燎地趕路。”
“別瞧著夜大人殺敵時冷酷無情,也有牽腸掛肚的時候,可見英雄難過美人關啊,夜大人媳婦肯定是個天仙兒。”
“這倒不是,哥幾個曾偷跟著見過一回,算不得美人,不過陪著夜大人一直在南關,還救過他的性命,恩愛情重,夜大人心裡自然過意不去。”
大概是以為沈卿卿睡著了,幾人壓低著聲音肆無忌憚道:“要說美人,咱們也見過了無數,還是車中的娘子最有味道,那臉,胸,腰,腿,都算得上極品,咱們自然覺得其他女子都算不得美了。”
“你小子真是膽大妄為,從宮裡頭的娘娘到路過的小姐丫鬟,哪個都敢評頭論足的。”
“那又怎麼了,沒見著探花郎和禦醫都為著她面紅耳赤的嗎,可見,只要是男子,都逃不了美人這一關。”
“是啊,不曉得夜大人若是撞見這麼難得的大美人,會不會甩了救過性命的女人?”
“少胡猜了,已經有兩位大人了,再加上一個豈不是要開戰了……”
啐!沈卿卿輕哼一聲,面上不悅心中還是得意的,夜大人嗎,她才不稀罕呢。她可聽說他都有了兩個妾室了,而且聽聞殺人如麻的男人不會疼惜女人,她那嬌氣的身體可承受不住。
過了叢林,路就好走了。再走了七日,總算到了一個村莊。村莊分前後兩頭,最前頭是治好的村民與未感染的朝廷派來的人,後頭的感染了瘟疫的人,再後頭就是每日因病已死之人,埋在一個土坡上,每天都要焚燒一次。沈卿卿趕到的時候,正逢上白煙滾滾從坡上方冒出來,還能聽到悽楚哀鳴,甚至能聞到屍體的腐朽之味,連嘔了數次,因為腹中沒有東西,直吐了幾口酸水,把自己給嗆到了,她才忽然醒悟到到了一個什麼地方。
這個地方,或許離死亡只有一步之遙。那種恐懼叫人從毛骨裡頭發寒,天還是藍的,雲還是白的,可她卻只覺著陰沉發冷。她被安置在最前頭的一間泥土房內,陳設很簡單,一詢問,姚景天白日裡都在膳房熬藥鑽研或是在為重症病人診治,只在晚上的時候回來睡一覺。這些日子因為患者一下子增了不少,他一急切索性叫侍衛在膳房搭了一個臨時的房子,夜夜在裡頭配製方子,如今已經第十日了。
在靠近山坡最裡頭的一個村子,一路走來凋零荒蕪,除了幾個捂住口鼻屏息著快速行走的侍衛,便不能見到容色好的人,這疫症來之兇猛,起初只是咳嗽微見紅疹,到了後頭全身都是紅瘡爛肉口中吐血。
除了哭泣哀嚎便是咳嗽之聲,心中一片悽涼,男子褪去了盔甲大刀,穿了一身藏青色麻衣,用了個木簪束著烏發,進屋看了一眼躺在床榻上睡著了的年輕女子,黑亮的眸子瞟了瞟四周,在見到木桌上發餿甚至長了黴點的菜梗臉色立即沉了下來,開啟壺蓋子,裡頭半點水都沒有。桌子上的擺設很整齊,真是太整齊了,輕輕一擦,還能擦出一層灰來。
他堪堪踏出屋子,便有兩個作侍女打扮的丫頭急急奔在他腳跟前,一見男子黑煞般的面色,嚇得伏地重重叩道:“大,大人,怎麼來了?”
男子冷沉的聲音彷彿從地獄中傳來:“我不回來,你們就這樣敷衍了事,是不是要等著我回來收屍!”最後兩個字幾乎是從牙縫中咬出來的,可見極是震怒。
兩個丫頭十五、六的年紀,嚇得身子直哆嗦,直以為閻王到了,叩得額頭都出了血,最終還是互相壯著膽子說道:“大人饒命,奴婢不是故意怠慢夫人的,同來的十個伺候夫人的如今就只剩下了兩個,其餘的都傳上了疫病,死的死病得病,奴婢家中還有老父和弟弟妹妹要養活,奴婢不敢死啊。”
“大人,奴婢雖然父母早逝孤苦無依,但是有一個青梅竹馬的未婚夫等著奴婢回去,奴婢真的不願意這麼早就死去了。”
聽到這裡,男子打斷道,聲音依然如古井無波:“別死啊死的,迅速去做點吃食拿過來。”
兩個丫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還不相信殺氣十足的大人竟然這麼輕易就放過了自己,喜出望外道:“謝謝大人,謝謝大人。”
男子看著兩人匆忙離開的身影陷入沉思,直把屋內女子的呼喚聲都給忽略了,當聲音在一片寂靜中再次想起時,男子疾步進了屋子,扶著她坐起來,“醒了,可要吃什麼,要不要喝水。”
大掌被女子握住,眸子裡頭都是淚光,女子沙啞著聲音道:“霍大哥,你終於來了,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別說胡話。”男子一向不多言語,女子也是知道的,可非是無情之人,與之相反,他極為重情重義,便是死了,他也會惦記著她一輩子,女子猝然地推他道:“霍大哥,我染了疫症,你離我遠遠地,我不像連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