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兩離開了鋪子,沒想到如此順利便談妥了,沈卿卿還陷在前世的回憶裡憤憤不平絲毫沒有因為劉易波的應承而愉悅,不過沈父倒是格外開心,好像賺了多大的買賣,看著時辰還尚早,拉著閨女逛遛。
“卿卿,你那把木梳子缺了個稜了,不如去買個新的吧?”沈父拉著閨女去了一旁的粉飾匠坊。沈卿卿疑道,平日出門沈父對這些女兒家的店鋪可是看都不看一眼的,如今家中條件好了,沈父對葉氏也愈發地上心了,有幾個早晨她看到母親的眉毛畫的彎彎扭扭還調笑了幾聲,沒想到倒被沈父佯怒地斥責了幾句,幾番思量才明白了其中的道理。立時笑呵呵地應道:“好呀爹,順便給母親買幾樣首飾。”
進了坊,格局不大,卻是應有盡有,梳子、發簪、紅粉、油膏看得人眼花繚亂,坊裡面沒有掌櫃,只有兩個小丫鬟在招呼,進坊看貨的也都是些小姐婦人。沈卿卿摘了惱人的紗帽,細膩白皙的手指把鐘意的東西拿起來翻看,她點了點紅霞色口脂沾在桃唇上,又用撲子埝了一點白瓷色的粉子均勻地撲在兩頰邊,高高俏俏的鼻樑上掃了層柔嫩偏粉的霧色光膩子。坊裡的鏡子這時印出一個美人兒,撫媚水潤,嬌豔欲滴,秀色可餐,一旁的嬌嬌小姐看到都忍不住要去親摸一把。不過沈卿卿卻皺了皺鼻子,放下手邊的口脂粉子,挑了兩把桃木梳還有點眉羅黛,選了一個蝴蝶簪和飛花簪挽著沈父高高興興地出了坊。
待她一走,一個嬌嬌便對著坊裡頭的丫鬟道:“方才那姑娘試用的口脂和粉子膩子都給我包一份。”
“我也是,各來一樣包起來。”另一個不缺錢的小姐說道。接著,又三三兩兩的聲音響起來,實在是方才那位小姐對鏡裝扮的模樣太漂亮太驚豔了,都沒有語言能夠形容,想到自己用了就能一般好容色,就迫不及待地要買回去梳妝。
“好,好,這就給小姐們取上。”兩個丫鬟笑容滿面地隨聲應道,能不高興麼,方才小姐可是挑了她們坊裡最貴的東西來試,這些東西八百年都沒賣不出去,不是說價格貴,也不是東西不好,實在是因為沒有好底子是壓不住這些鮮嫩的顏色,可是那小姐膚色,不僅柔膩而且透著光亮和淡淡媚粉,這些添彩的東西抹上去反而顯得更濃豔了,硬是把小姐臉上的三分豔色逼到了七分。
沈卿卿也是這麼認為的,初時一照,她十歲的模樣就顯現出了五六分,這樣可是不妙的,她還沒有攢到足夠的財力來保護自己,意識到這一點重新戴上紗帽隨著沈父毫不猶豫地離開。還有的是,她也確實嫌棄坊裡的口胭粉子,嫌味道太濃粉子不夠細顏色不自然,還沒有自己沁制的蜜來得水盈清透。
父女兩又去採購了一些米糧和肉蛋,如今一家三餐都能有米和肉吃,難怪那邪廝都說自己豐腴了,想到這裡面紗下的沈卿卿不由漲紅了臉。要曉得曾經她在吃的上面勉強果腹,父母去世之後更是過了一陣子三餐不繼的生活,如今發育得如此快又好實在得益了她重生之後天賜的伎倆還有父母雙全給予她的厚愛與滿足。
賣肉的小廝見到沈父過來親親熱熱老遠就如自己父親那般叫喚,沈父樂呵呵地選了兩塊三層肉,又讓小廝從半隻牛身上剁一塊牛腿下來,不想小廝愣愣地不動卻是瞅著自己身旁的閨女,此時吹起小小清風閨女的紗帽飄飄蕩蕩露出一小截白皙細長的頸子,雖然沉沉默默地站著,也跟個花兒一般杵立在那兒,不由生氣地又催了小廝一下。
小廝回過神來,因為整日叫賣粗氣的嗓音硬是壓到最低,對著那嬌柔的小姐道:“小姐稍旁一些,免得汙了小姐的裙衫。”說著,沈卿卿真還聽話地又離了遠了點,其實她已經隔著夠遠了,她一向嫌棄這些腥味兒。小廝毫不含糊地剁了塊牛身上最鮮嫩的,又便宜了一些銀兩,看著小姐扭著細腰柔柔弱弱不盛清風地遠去,心想著以後要對沈父更好一些才行,若是得了沈父的好感娶上這樣身段這般氣質的媳婦,不要說整日賣畜肉,就是要他挑大糞都是樂意的。
待東西買得差不多,父女兩人心滿意足地往家裡走,這時天還未黑,天邊上只有一些隱隱約約得紅霞蕩著。兩人快要接近自己院子,卻是聽到了一陣喧鬧聲。附近就兩戶人家,平時快夜了犬一吠還能嚇人一跳,哪裡有什麼人來往,箬非家裡來了什麼客人?
父女兩人更是加緊了步子,見到院門大敞著便沖了進去,忽略了院門旁的一頂小轎子,進院一眼能望見花地裡歪歪扭扭倒了一片臺階上曬著的花瓣兒被人踩得西零八落不堪入目,沈卿卿心中一緊,早上還見著許多花骨朵兒,如今都成了殘花敗柳。
葉氏哭泣的聲音傳出來,沈父扔了筐子跑進去,只見一堆丫鬟婆子頤指氣使地站著而葉氏正坐在地上哭,沈父嗷叫了一聲沖過去扶著葉氏站起來,指著那群人怒聲道:“你們,你們……我沈洪澤早與你們杭家沒有幹系,你們還來我家做什麼?”
“沒有幹系?”身後傳來一陣冷笑,一個貴婦人從木凳子上站起來,很嫌惡地拍了拍接觸過凳子的裙踞,趾高氣昂道:“沈洪澤,你在杭家的時候預支了五十銀兩,曾允諾三年的長工,可是你只幹了一年都不到就離開了,你當我們杭家是專門施捨乞丐要飯的,想來就來,想走便走?”
“我是得到老夫人允許才走的,大夫人當時也在場,怎麼能出爾反爾?”沈父氣得吐血。杭家是桐城大戶,杭家太祖爺曾經是三品大官盛極一時,不過後來再沒有出過像樣的子孫這才衰落了,尤其是如今杭家一年不如一年,不過在桐城也算得上大戶人家。沈家在四代以前一直是杭家的家奴,只是因為沈卿卿的祖父救過杭家族老爺的命,這才把幾代的賣身契給解了,可以自行離開婚配。沈父當時窮途末路,老夫人厚愛他,主動提出預支五十兩給他,那三年長工也是隨便提的,哪知一年不到老夫人身體不支先倒了,大夫人剋扣了平日的份例,還加重了活兒,這才使得沈父有了去意,幸而當時葉氏傷寒加重整日咳地上氣不接下氣,夜晚也是久咳不止,大夫人惜命得很,怕葉氏的病氣傳染自家人,假惺惺讓沈父去跟老夫人請求離開,當天便把沈家鋪蓋捲了卷扔了出去,幸而杭家祖太爺當年得救之後給了沈家一處宅子,雖是偏僻了點,好歹是個住處,全家人這才穩居在這個地方。
“說起老夫人,我不得不好好提一提。”大夫人瞅了瞅雖然哭泣不止但是健康紅潤的葉氏,肥厚的上唇譏誚道:“看看這葉氏,離開的時候還病怏怏一副要死的樣子,連大夫都說是治不好的,如今再看看,怎麼像是要死的人,若不是你們耍詐敲詐我們杭家,怎麼會有人傻得不到年限就放了家裡的長工離開,也只有老婦人這樣子的傻……”咳咳,大夫人意識到不對忽而改口道:“也只有老夫人這樣子的好心人才會被你們這群白眼狼欺騙,說不定啊,老夫人如今昏迷不醒的病都是給你們蓄意加害的。”
“你,你,血口噴人!”葉氏激動地說道,沈父的身子微微抖著,夫婦兩都是老實本分的人,平日裡殺只雞都不忍,怎會加害對他們有恩的老夫人,可是碰上像大夫人這樣子蠻橫無理的卻也只能生生忍下來。沈卿卿在一旁無言盯著,袖子裡的玉手攪在一起,巨大的震撼敲進腦子裡顫地心發疼,上輩子她一直不明白父母的真正死因,只曉得母親身體不好一下子去了之後父親也跟著去了,其中到底是什麼變故她是不清楚的。時間剛好對上,這下子她總算是明白過來。
“大家看看啊,沈家離開我們杭家便是富裕了,葉氏的病也好了,我們老夫人卻一病不起,沈家拿主家的銀子,如此不知感恩的白眼狼,骨子裡便是賤的,應該讓官差抓了去下地獄……”大夫人拿著早想好的說辭吐沫橫飛地說著。
“胡說!”
大夫人還未說完,聲音便被打斷了,一見是沈家的小賤人走過來,紅著臉瞪著眼,那小模樣不仔細瞧還真快識不出來了,哪是當年又幹又瘦的丫頭樣子,如今出落得說是貴人千金她都是信的。
沈卿卿眼見父母氣恨異常地快要癱掉,出聲道:“你們要銀兩是麼,五十兩我們一分不差地奉還,這樣總可以了罷?”
大夫人從鼻孔裡哼了一聲,哪裡是這麼好打發的,這可不是她白宿鳳的性子,她來這裡是奔著宅子的,她可聽說這宅子風水好的很,連下賤人都發大財了,於是更加地勢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