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銀杏葉剛染上金邊,張誠蹲在操場角落,看林小夏用樹枝在地上畫拋物線。女孩校服袖口磨出毛邊,鉛筆盒裡裝著半塊硬饅頭,卻在物理課上準確算出籃球的運動軌跡。他摸出公文包裡的綠豆糕,掰成兩半:“知道阿基米德怎麼算出王冠含金量的嗎?“林小夏抬頭,撞見校長眼裡的星光,像她在嘉陵江邊見過的,深夜漁火。
那天放學後,張誠翻遍教育局檔案,在“特殊困難學生“名單裡找到了林小夏的資料:父親病逝,母親在夜市擺攤,凌晨三點收攤後還要給她補綴校服。他連夜寫申請,用自己的市級勞模獎金作擔保,為女孩爭取到了全額助學金。當林小夏在辦公室看見蓋著紅章的檔案時,綠豆糕的甜香混著藍墨水味,在暮色裡釀成了她人生第一顆糖。
初三(5)班的周野又一次在數學課上睡覺,課本里夾著未完成的漫畫。張誠沒收畫本時,發現裡面畫的全是校園風景:銀杏樹的年輪、實驗室的燒杯、食堂阿姨的笑臉。“下週科技節,“他敲了敲畫本,“需要個會畫畫的志願者,來幫老師們設計展板吧。“科技節那天,周野蹲在展板前塗畫,陽光穿過他額前的劉海,將畫筆的影子投在“科技創新改變世界“的標題上。他不知道校長悄悄調了課表,讓所有老師輪流來誇他的配色;也不知道張誠為了給他爭取美術特長生名額,跑了三所重點高中的招生辦。當某重點中學的美術老師指著他的《銀杏樹下的實驗室》說“這孩子有靈氣“時,周野手裡的畫筆突然抖了抖,發現畫中燒杯裡的液體,不知何時被陽光染成了金色。
高二的陳雨桐在作文裡寫:“我想成為像張校長那樣的人,但父親說女孩終究要嫁人生子。“張誠在週記本里夾了朵乾花,那是他在嘉陵江邊採的星芒草:“我母親也曾這麼說,但她不知道,我第一次看見星空時,正蹲在她擺攤的菜筐旁。“女孩的父親來學校鬧事那天,張誠擋在教室門前,任由對方推搡。“您看這株星芒草,“他舉起標本,“它長在岩石縫裡,每年只開三天花。您女兒就像它,需要的不是被移植到花盆,而是一片能紮根的土地。“那個夜晚,他帶著陳雨桐在操場看星星,指著獵戶座說:“你看,參宿四爆發時,地球能連續幾個月看見它的光芒。女性的價值,從來不是用婚姻衡量的。“
高考前一個月,林小夏在模擬考中突然暈倒。張誠揹著她往醫院跑時,聽見她迷糊中說:“對不起校長,我怕辜負你的期望。“他想起自己二十年前暈倒在講臺上,醒來時看見學生們用粉筆在黑板上寫“老師加油“。病房的消毒水味裡,他握住女孩的手:“你記住,高考不是終點,而是你去看世界的第一扇窗。“
放榜那天,林小夏在銀杏樹下找到張誠,手裡攥著北師大的錄取通知書。她脖子上掛著校長送的星芒草項鍊,在陽光下閃著微光。“我申請了支教團,“她的聲音帶著哽咽,“畢業後想去山區,像您當年教我那樣,告訴孩子們星星的名字。“張誠看著她被風吹起的馬尾,忽然想起教研室的玻璃罐,裡面躺著她第一次考滿分的試卷,紙角折著只&bp;t&bp;butterfl。
十年後,安漢中學的科技節上,周野帶著自己的學生回來參展。他的團隊開發的“鄉村教育資源共享平臺“獲得了全國大獎,展板上的二維碼裡,藏著張誠當年修改過的每一幅畫稿。陳雨桐作為省優秀青年科學家,正在給學弟學妹們講星芒草的基因研究,她身後的螢幕上,校長當年送的乾花正在顯微鏡下綻放。
林小夏從山區發來影片,她的學生們舉著用樹枝做的望遠鏡,背景是連綿的群山。“張校長,您看,“她指著螢幕外的星空,“他們說北斗七星像撒在天幕的米粒,要攢夠一升才能換一個願望。“張誠對著鏡頭笑了,鬢角的白髮在燈光下閃著光,像落在肩頭的銀杏葉,又像他守護了一輩子的星光。
散場時,周野忽然指著銀杏樹:“看!“不知誰在樹幹上刻了行小字:“您教我們仰望星空,自己卻甘做泥土。“晚風掠過,銀杏葉沙沙作響,像無數只小手在鼓掌。張誠摸出公文包裡的筆記本,新的一頁上寫著:“教育的本質,是讓每個孩子都相信,自己是顆會發光的星星。“而在嘉陵江的波濤裡,在每個安漢學子的眼睛裡,他早已是永不熄滅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