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這裡做什麼呢?”
蕭月笙嚇了一跳,胡亂抹了一把滿臉的眼淚,驚疑不定地向著後方張望。
“都已經這麼晚了,你在這裡做什麼呢?”
那個聲音在不遠處黑暗的巷落裡響起,仿若碎玉擲地般清靈,恍然間又讓人聯想到山間的飛雪,那般純真。
蕭月笙擦擦眼睛,從河邊站了起來,小聲問道:
“那你又為什麼這麼晚還在這裡站著……”
巷落中的人走到月光前,露出姣好精緻的容顏和一身如雪的長袍,在溫柔清冷的月光下,被綴的如同遊歷人間的謫仙。
“我只是恰巧從這裡經過罷了,倒是你,姑娘,在這麼冷的天氣裡,為何還穿著薄衫坐在河邊?”
姑娘……
蕭月笙的胸口一陣刺痛,自從新皇繼位,他那愚忠守腐的父親便再不得重用,在這最是市儈不過的京城裡,便是人人輕賤。
於是那些過去便看他不順眼的公子哥兒們,就想著法兒折騰他,今日……竟然將他裹上長裙化上妝容,送進了勾欄……
當他哭著,蹣跚著掙扎回家,面對的卻是緊閉的大門,怎麼哭喊,怎麼叩,也叩不開。
父親以他為恥,視他為家門不幸,緊緊地關上了那扇陳舊的硃紅色大門,將他與那些流言蜚語關在門外,還有那從北國襲來,吹襲至他心底徹骨的寒風。
蕭月笙沒有回話,只是轉身繼續望著平波無瀾的江面。
他向來不擅也不喜與陌生人攀談,更何況是如今這般田地,只讓他覺得更加諷刺。
無人期待的降生,母親生產小妹難產一屍兩命的痛苦,而後唯唯諾諾的性格和父親的厭棄……這些東西在往日就壓的他喘不過氣來了,如今卻彷彿一道輕妙的歌聲,吸引著他向著河的中心走。
結束吧,結束就好了。
一道月白色的衣衫,帶著似有若無的溫度,蓋在了他的肩膀上。
蕭月笙一愣,接著聽到那聲音在身側響起:
“相思也好,困苦也罷,人這一生就是有著如此之多無法避開的苦痛,我雖不知道你遭遇過些什麼,但要記得人生都是得往前看的,從前過不去的那些啊,或許在將來的某一日看來,不過是一個荒唐的笑話呢。”
那個人坐在蕭月笙的身畔,歪著腦袋極為認真的說道。
蕭月笙嚇了一跳,隔著月光倒映在河面的光澤,瞥了那人一眼,又慌亂地轉過視線,心慌意亂的起身,跑了。
跑了半天才想起來,衣服沒還給別人。
“……”
夜風有些涼。
蕭月笙輕輕地將那件衣服緊了緊,卻恍然間嗅到一股好聞的清香,像是山間粘著清露的蘭花……
四野無人,隔著遠遠的巷落,有著忽明忽暗的燈火,那是為歸人守著的夜燈。
只是蕭月笙知道,那些夜燈啊,沒有一盞是為他而亮。
也罷,既然沒死成,那就好好活下去吧。
因為有人,曾在月光下,輕輕的寬慰過他。
於是恍然間,他突然好像有了很多的勇氣,多到足夠,面對這時間所有的無常。
他叫什麼名字呢?
“喲?瞧瞧,這小子,不這小娘皮還活著呢,哥幾個以為你還有點做男人的尊嚴,早就一把繡花兒剪刀自裁了,結果沒想到還擱這兒丟臉呢?”
聒噪的聲音。
蕭月笙蜷縮在門前,沒有睜眼也沒有反應。
一桶冷水突然就潑了過來,徹骨的冰寒,一下子將他刺了起來,蕭月笙恍然間跳起身,有些仇恨又懼怕的望著面前的幾個少年。
“睡在門外?怕你那品行高潔的父親也不要你了吧?”
“哈哈哈就是,一個入過勾欄小院賣身的兒子,那位御史大人怎麼可能會有這樣的兒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