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靜下來,我卻漸漸想通了。
似乎於情於理,倪朵朵居然會是個小太妹,其實是一件挺正常的事情。考慮到她的身世,她從小就沒有了父親,生長在單親家庭,前些年母親也去世了,一個年輕小女孩,缺乏了家裡親情溫暖,缺乏一定的家庭教育,變成了一個叛逆的小太妹,其實是一件挺正常的事情。
“站著發什麼呆呢?”阿澤推了我一下。
我忽然笑了,回頭看了阿澤一眼:“挺好的。”
“什麼挺好?”
“這個小姑娘挺好的。”我的笑容很真誠,眼神裡也沒有煩躁了。
阿澤皺眉:“你不會是發瘋了吧?這女孩明顯一個小太妹,這樣的女孩我們平時在酒吧裡也沒少見,有什麼好的?我告訴你,就算有人告訴我說她[]吸毒,我都不會感到奇怪。”
我明白阿澤話裡的意思,其實他是沒好意思說得太難聽:
的確,以我的生活經歷,這種小太妹我見得太多太多了。
在南京隨便找一家迪廳,晚上到了十二點進去晃晃,滿場子裡都是這種小太妹小混混之類的人,那些磕了搖頭丸扶著牆跳搖頭舞,hi大了之後,神魂顛倒,隨便一個男人一拉就能把她們帶走,想帶到哪裡就帶到哪裡,想幹什麼就能幹什麼……
雖然我聽出了阿澤話裡的意思,不過,我卻只是搖搖頭,沒說話,轉頭看了喬喬一眼:“你覺得呢?”
喬喬嘆了口氣:“這小丫頭挺囂張的,她這年紀也正好是最叛逆的階段……說好聽點是天不怕地不怕,說的難聽點,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我依然在笑,不過這次的笑容裡卻帶了一點別的什麼東西……
“喬喬,阿澤……不就是天不怕地不怕麼?她再囂張,能有我們囂張麼?她膽子再大,能有我們膽子大麼?她做事情再離譜,能有我們離譜麼?她生活再荒唐,能有我們荒唐麼?”我溫言笑道:“我只是從她身上看到了一點熟悉的東西。”
“什麼?”這個問題是阿澤和喬喬兩人同時開口的。
“我自己的影子。”我淡淡的說了一句,然後我笑了笑,看著我的兩個朋友:“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當年我幾乎和這個丫頭一個鳥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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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父母,沒有親人,沒有家庭親情……這些,不正很像我前些年的生活麼?
當年我在上中學的時候,父母過世,只留下我這麼孤零零的一個人在世界上,我也曾經有過這麼一段渾渾噩噩的ri子……打架,鬥毆,抽菸,曠課,成天在街頭晃悠……
當年的我,也曾經有過這麼一段ri子……那時的我,憎恨一切,也輕視一切……包括我自己!
而我也曾經用這種近乎於墮落的生活方式來麻痺自己……掩飾自己……我也像一個小混混一樣每天出入各種混亂的場所,和一幫同樣的小混混一起浪費時間,每天晚上弄到自己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我把所有的時間都浪費在了外面,只因為我不敢回家!
因為我沒有家!家裡只有一棟空房子!家裡沒有人等我,沒有人會為我留一盞燈!也沒有人會給我在微波爐裡留下飯菜……我只能用一切來掩飾自己內心的恐懼,或者說是……孤獨。
不過我比倪朵朵幸運的是:我還有一位教我功夫的師父。
我的師父是一位民間的老拳師,一個五十多歲的老者,有一家自己的小理髮店。當年我原本被父母送到外地一個小縣城裡念中學,師父就在那個小縣城裡生活,沒有什麼人知道這位看似其貌不揚的小老頭,卻是一位武術高明的民間高手。
我記得很清楚的是,我中學二年紀的時候,父母在一次車禍裡去世,我從縣城趕回南京奔喪之後,就沒有再回學校。十幾歲的我,經歷了人生第一次最慘痛的經歷,我沒有親人,沒有朋友……開始的一個月,我把自己關在家裡,足不出門,像鬼一樣害怕看到陽光……
而之後,我開始學壞。我開始混跡一些迪廳之類的場所,喝酒,打架,還認識了很多不三不四的朋友,和他們一起為非作歹。也只有在喝酒喝得大醉的時候,我才能忘記自己心裡的孤獨。
我當時心裡的念頭是:隨便吧!隨便怎麼樣都行!
反正,就算我死了,也沒有人會為我擔心!
也就是在那段時間,我常常進出jing察局,如果不是因為我當時年紀還很小,恐怕就沒這麼容易出來了。
這樣的ri子我在南京足足混了一年……而就在一次迪廳裡圍毆之後,我再次被帶進了jing察局,然後被送到了看守所裡,拘留十天。
那是我最後一次進看守所,十天之後,我從裡面出來,一個人,連個包都沒有。頭髮粘呼呼的,身上有點怪異的味道。不是我不洗澡……而是在裡面的時候,我每天晚上都會和同班房裡的其他人打架,每天晚上不是被打,就是打人,從床鋪滾到地上,有的時候半夜睡夢之中,被人拿起馬桶就潑在身上,然後被人用被子矇住頭,接下來就是一通拳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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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天亮之後,還得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一切只能靠自己!如果敢舉報給jing察,那麼等待我的不僅是加重處罰,甚至以後的晚上還會遭到更大的報復!
而這些開始的原因,僅僅是我剛進去的第一天,不肯給同班房裡的一位“老大”買香菸。注:現在的監獄和看守所裡,都是用刷卡消費的,裡面有各種生活用品可以購買,刷卡就可以,有些個別的地方,甚至還可能有香菸賣……當然,價格比外面市面上要昂貴很多很多!)
十天之後我走出看守所的時候,身上又添了好幾處新傷,而我看著天上的白花花的陽光,忽然心裡很茫然……憑心而論,那一刻,我真的想到了……死。
而就在那一刻,在看守所的門口,我看見了五十多歲的師父站在一顆梧桐樹下,他手裡夾著一枝香菸——我知道,師父原本有些哮喘,已經戒菸很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