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兔子病了,
二兔子瞧,
三兔子買藥,
四兔子熬,
五兔子死了,
六兔子抬,
七兔子挖坑,
八兔子埋,
九兔子坐在地上哭泣來,
十兔子問他為什麼哭?
九兔子說,
五兔子一去不回來!
靜室
輕輕地哼唱著這首怪異而恐怖的童謠,一遍又一遍,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個時辰。
按照過往的習慣,這個時辰,道衍應該是在這裡對著那尊三面玉佛誦經,但自從失去了那玉佛,恍然間,原來已經好久沒有念過經文了。
馬家集之後奔走於京城、甘州,時間不足,早晚功課不得不放棄,回到北平之後,重傷的身體情況如枯木朽枝,流連病榻之上他也無暇顧及功課。但他的傷好的也有一段時間了,今日,他似乎終於又憶起了自己僧人的身份。
他的頭上沒有沒有點過佛家戒疤,所以頭髮又長了出來。他不是個閹人,所以鬍子也鑽出了下巴,得有個二寸長短。
一把剃刀在手,虔誠的將自己重又恢復到了本來面目,一個時辰之前,道衍又來到了設於王府之中這間獨屬於他的禪房。
不能再將玉佛擺在面前,無佛的禪房,果然還是叫靜室更加貼切吧。
道衍愣愣的坐在蒲團上,發呆。忽然回憶起這首童謠,便輕輕地哼唱了起來。三角眼中的光彩有些莫名,當日色西沉的時候,他也緩緩地融入了這靜室的黑暗之中,歌謠還在輕輕迴盪。
“大兔子病了,為什麼五兔子會死掉?九兔子為什麼哭?十兔子存在的意義是什麼?”
這四個問題是他十四歲的生日的時候他師父第一次將童謠唱給他聽時問他的。他一向自詡聰慧,卻足足用了三天的時間才給出了答案。
滿以為師父會如何的欣喜,但結果卻是他被打了七十二戒尺,趕到了蘇州妙智庵去掃塔,重新又拜了一位在塔林中掃地的老僧為師,據說那老僧是他原本的師父的師兄。
直到今日,他仍然還記得自己那第一位師父給的理由:“你的心太惡,太毒。這不是件好事,我終究還是將你帶上了一條邪路。
既然你從儒道之法中不能領會善念,那便去修佛參禪吧。希望你能從真正的佛理中領悟慈悲,為這天下生民帶來福澤。”
這本來就是我的志向啊?
道衍奇怪,甚至有些憤怒。在他為自己規劃的人生中,他會在十五歲那年高中,如朝為官,用十年的時間官居一品,再用十年的時間謀朝篡位,將江山從蒙古人的手裡搶回來,最後用餘生來造福天下。
他會青史留名,他會開創一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帝國。
可因為他的一個回答,一個絕對正確的回答,他在十四歲那年成了名不見經傳的妙智庵的一個和尚,還是那種最底層的掃地和尚。
高官厚祿,錦繡前程一時都與他再無關係,反倒是青燈古佛成了他的宿命。
他恨,但他還是老實的在那間寺廟中安頓了下來,成為了一個真正的僧人。
種田,早晚兩餐飯,誦經,還好新的和尚師父會武功,也願意教他,不然他真的覺得自己會熬不下去。
後來,他偶然間聽聞他原來的那個學究天人的師父出山了,開始幫助一個叫朱重八的乞丐打天下。雖然不明白他為何會選擇輔佐一個乞丐,但那個乞丐無疑是走了狗屎運,皇帝是當定了的。
最後的事實也證明了這一點。
朱元璋登基的那一天,道衍還是一個一文不名的掃地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