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想讓一條狗變成人,這很難;但若想讓一個人變成狗,那相對來就要簡單許多,只要找對了方法。
賽哈智只是一個人物,得了一個不算機遇的機遇,便從一個“搬屍工”升成了紀綱面前的半個心腹。對於這種沒見過世面的人物,一頓打,再加上些要挾恐嚇,威逼利誘的尋常手段也就輕鬆拿下了。
可如果將目標換成一個飽讀聖賢之書,名聲在外的傲氣書生,這種人變狗的難度可就要大大的增加,尤其當這個書生走上了朝堂,成為部堂高官的時候。
齊泰,本該前途無量的兵部左侍郎,在這個月黑風高的夜晚,一身低調的粗布儒袍,乘著一頂灰布轎,悄然的來到了錦衣衛北鎮撫司的衙門對面的衚衕裡停下。
“老爺,到了。”老管家輕聲在轎旁道。
轎簾掀開了一條縫隙,正直的面龐向外看了看,露出掙扎的神色來。
“再等等,讓老爺我再想想。”
對於齊泰來,這是一個很艱難的抉擇。只要他走進對面的那處陰森的衙門之中,自己以往所堅持的一切,也就都成為了笑談,甚至未來的他還有沒有機會在朝堂上立足,也都在兩可之間。
可他還是來到了這裡,因為他的直覺自己可能活不過這場他看不出端倪的風暴,相比於死,他選擇活著,可也是因為這種不確定的可能,所以他現在又猶豫了,萬一一切只是自己的臆想呢?世上可沒有後悔藥好賣。
甜的味道讓人感到安寧幸福,齊泰從懷中掏出一包蔗糖,焦黃色的晶瑩粉末送入口中,讓他的不安的心神稍稍的鎮定了一些,在這夜風中,為他送來了一絲溫暖的感覺。
老管家和兩名抬轎的廝就沒有這種待遇了,只能在這寒冷中揣著手,硬挺著。這種時候,就顯示出有內功在身的好處了。
牆角的陰暗中,兩道黑影與這夜色融為了一體,冷冷的看著這頂轎子,用只有彼此才能聽到的傳音之法閒聊著,直到第三道黑影來到時,才起了正事。
“那個姓賽的擺平了?”
“雜碎一個,不費吹灰之力。”錢刻木點頭,用下巴點了一下遠處的那頂轎子:“這麼快就來了?以為還要過兩呢。”
“這就算晚的了。”李彩娛扯動嘴角,無聲的一笑:“要是他夠聰明,昨兒個皇上沒見他,他就該過來了。”
“到現在還這麼猶猶豫豫的,真是死了活該。”一旁的楚埋兒應和道。
“也不能這麼,你書讀的少,不明白這幫大頭巾所謂的那個名叫氣節的東西。”錢刻木搖了搖頭。
“怎麼不明白?”楚埋兒牛眼一瞪:“為了些不當吃不當喝的東西撞破南牆不回頭,見了棺材也不落淚,這不就叫氣節?不過這都是平日他們嗷嗷的,咱家可從沒見過真能做到的,這齊泰,也不能。”楚埋兒搖了搖頭,旋又疑惑道:“奇了怪了,你這姓齊的是瞎了眼了還是怎的,有了當狗的心,也不知道找個好主人?”
“好主人?誰?門主?”李彩娛反問道:“別忘了,咱們可都是些殘廢人,他可一直是名滿下的抵柱錚臣。勾搭錦衣衛的事兒傳出去就夠他死一回的,要是投了咱們這些太監門下,嘿嘿,他還不如死了算了。”
“就怕這紀綱護不住他。”
“當然護不住,不然咱們不是白忙活了?”
“看,出來了。”錢刻木忽然抬手一指,打斷了兩人的交談。
二人抬眼觀瞧,果不其然,齊泰在老管家的攙扶下走出了那頂轎子,停頓片刻,掙扎著,向著目中的龍潭虎穴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