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杏回到前院,還沒有坐多久,李有升就進來了,遞上一件東西,說道:“東家,這是那死人身上掉下來的,我瞧這不像是尋常東西,你看看。”
章杏接過看一眼後,立時站起來,問道:“人落葬了嗎?”
李有升回答:“還沒有了。”
“在哪裡?快帶我去!”章杏急忙說道。
勾上來的死人就在章記糧行的後門口。因為是東家吩咐要好生安葬,鋪子裡夥記已經買了一副棺木來。章杏過去時,那死人還沒有進棺材。
鋪子裡負責收屍的夥計捏著鼻子說道:“這人倒不像是淹死的……”
他話說了半句,看見章杏進來,連忙恭敬喊道:“東家。”
章杏走到死人旁邊,剛才活計的話,她已經聽到了。淹死的人應該是個什麼樣子,她也知道一些,眼前的這個確實不像是淹死,肌膚雖然已經泡的發白,但是肚子並不鼓脹,下頜留著短小鬍渣,臉面雖然已經泡的花白,但是仍然能看出大致年歲,是個約莫三四十歲的壯漢。
何安也過來了,跟在章杏身邊看了幾眼後,蹲下身,撕開了死人身上的衣裳,露出了白花花的胸口,看見那胸口二三寸長的傷口後,何安說道:“夫人,這人是先被殺,而後落水的。”
章杏捏著手中的銘牌,看著眼前死人的面孔,過往的記憶漸漸清晰起來了,手腳也不由得變得冰冷。
何安看了死人胸口的傷口,又看了看他的手腳,站起身在章杏身邊說道:“夫人,這個練家子。”
章杏知道這行話的意思,何安是說這人不是個尋常人。若是章杏先前只是有些懷疑,現在確實已經有八九分肯定了。她轉過身對李有升說道:“有升哥,能不能找條船過來?”
“能!”李有升一口答應下來。他心裡也跟有些忐忑起來。全塘可是個小鎮,往年是有這樣枉死而被拋入護城河的情況,但那是在打戰。今年這邊可是沒甚戰事,這又是練家子,又是拋屍的,不會又要亂起了吧?
李有升去找船了,鋪子裡其他夥計將死人裝進了棺材,拖了出去。
何安跟在章杏孫寶珠身後進了書房,章杏將手中的銘牌遞給何安。
“沈?”何安遲疑一會,詫異說道:“夫人難道懷疑這死人是沈家的?”
章杏點了點頭,實際上她已經不僅僅是懷疑了。她雖然記人不行,但是一些事情太深刻了,她有時候閉上眼睛都能想起當初的經過來。
沈家的西山密營,偌大的鐵籠子,陸續抬出來的鮮美食物,以及身穿青布衣衫的男子,來回在屋子正中步了一個來回,面上帶著微微的笑,下頜短小鬍渣翹到了一邊,手隨意一指,輕慢問道:“想吃嗎?”
“這,這不可能吧?夫人,夫人……”
章杏被何安的說話聲驚到。何安看到章杏分明有些魂不守舍,將到嘴的話又咽了下去。
章杏知道何安不相信她的猜測,老實說,她自己也不相信。但是事實擺在面前。這銘牌上的“沈”可以有多重意思,但是這些都抵不過她以前見過這東西的事實。她被按進水桶裡時,那吳婆子的腰間就掛著這麼個東西,還有就是這個人的長相了。
時隔那麼多久,要不是這個牌子,她還不會想到這個人來。
這個人應該是沈家十分重要的人物,十多年前他就管著那樣重要的事情,現如今只怕更是身居要職了。
但是他居然死在全塘鎮的護城河裡。
章杏沒辦法說出自己對這件事情的猜測的由來。何安也是個明白人,章杏沒說,他也沒有繼續問下去。
沒多久,李有升就回來了,船已經撐到章記的後面來了。
“……劉艄公是我們鎮上水性最好的……”李有升對章杏介紹說道。
章杏點了點,帶著孫寶珠何安上了船,李有升也準備上船來。章杏說道:“有升哥,鋪子裡還不能少了你。要是有人來,無論問什麼,你記得別說漏了嘴。”
“哎。”李有升只好下船。
章杏帶著孫寶珠進了篷子裡,何安坐在船尾。船漸漸離了岸,河面寬闊,一邊的人家大多都緊閉了門戶,另一邊則是樹林,樹林下原本的小路早不見了,邊上的草木浮在水面上,看不清有多深。
劉艄公早得了李有升的吩咐,也不多問,聽著吩咐將船撐出了全塘鎮。河面越發寬闊起來,田野也能看見了。章杏盯著河面,囑咐劉艄公逆流而行。
全塘鎮漸漸遠去了,河面上除了漂浮的水草外,有時候也能見到零散木料雜物。章杏知道這些大約是從榆陽那邊衝過來的。
“夫人,前面就是東流河了。”劉艄公突然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