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粗使丫頭名喚劉小翠,是晉安本地人。婆子姓何,章杏聽劉小翠叫她何嬤嬤,也就跟著這麼稱呼。這兩人寡言少語。章杏旁敲側擊,這兩人回答簡單扼要,一旦問及外面的訊息,她們馬上都閉緊了嘴巴。
後來搬進來的這個夏蓮約莫十六七歲,身形高挑,模樣俊俏,是秋華院的一等丫頭,原本就嫌棄章杏出身。章杏想得些外面的訊息,自然與劉小翠何嬤嬤套些近乎。夏蓮看見了,更是瞧不上,言語上不由得刻薄。
章杏自然不會在這時候在乎這些口舌之爭。章桃卻是聽不得,她最看重姐姐章杏了,聽了夏蓮那些言語,哪裡忍得住?兩人時不時言語招架幾句。
見有鬧大傾向,章杏連忙將章桃扯到一邊去,低聲說道:“她要說就由她說去,不過是些口舌之爭,傷不了我分毫的。反是我們在這裡處處不便,時時都有人盯著,現在雖是沒有事,但保不齊日後有事,凡事低調些,忍著些總是對的。”
章桃心中雖然忿忿不平,但將章杏的話聽進去,倒也沒有再與夏荷衝突。
三日後,石頭他們還沒有回來,這院子裡卻來了一個貴客。章杏在院子裡不得出去,只能偶爾在門口張望,看見外面似有貴客到來的湧動,斷定來人定是位十分要緊人物。
她想來想去,覺得極有可能是淮陽王顧永豐來了——在江淮一帶,眼下能來這裡最有可能就是他了。
顧惜朝自上青蒙山,後連線而來就是不問青紅皂白的屠山。這讓章杏想起幾年前在淮陽城外親眼目睹的那場辛密。若真是王府勢力角逐。不管哪一方敗亡。都不是淮陽王顧永豐想見到的。更何況,這事還牽扯到了忠勇侯沈家,王府大小姐的親事。淮陽王府的三個小主子都扯進來了,沈懷林和沈懷瑾也出現了。那麼也該輪到顧永豐了。
但這也只是章杏猜測,至於是不是真相,她就不得而知了。
章杏坐立不安,既然顧永豐來,那麼他們的救命稻草顧惜朝實在不夠看。
恐怕他自己都自身難保了。
章杏猜的沒錯,來得確實是淮陽王顧永豐。不過顧永豐來了之後,聽報沈懷瑾和顧惜朝都上了青蒙山,一盞茶水都沒有喝完,就帶著親信也上山去了。
章杏不知道顧永豐上了山, 她一整日都坐立不安,到了夜裡,聽得外面動靜響起,她就睡不著了。到院子轉了圈,隱隱覺得像是又有大波人馬進這院子,馬蹄落在石板上的踢踏上的聲音響了良久。外面遠處燈籠的火光將樹木枝影照射進來,期間偶爾閃過的寒光讓她心驚膽戰。
她不知這次進來的人又是誰,在這院子裡,她的生死都由不得自己,沈懷瑾,顧永豐。他們中的任何一個只怕都不想讓她活下去。至於顧惜朝,她先前覺得還有一線生機,現在看來他自己那一關只怕都難過。
靠別人到底不如靠己啊。她一定有些準備才好。她知道自己出不去——其實出去了也沒有用,魏閔文王繼業等人下落不明,石頭還在沈懷瑾手上,還有魏家莊的那些人,她要是走了,這些人怎麼辦?
奈何這屋裡實在簡單,她裡外尋遍,也沒有尋個稱手的。只在牆角尋了個尖角瓦礫。在石頭上磨尖了,藏到袖子裡。這些也不知有沒有用,但也聊勝於無了。
天亮了,院子裡抬進來了兩頂轎子,隨行的是八個塊大體壯的健婦。一進來就捶開了門,讓她們立時上轎子。章桃夏荷都有些驚慌。章杏緊了緊章桃的手,示意她千萬要沉住氣了。
章桃定了定心神,她原本是想與章杏同坐一輛,可是隨行而來的兩個婆子顯然有功夫在身,竟是容不得她分說掙扎,就將她與夏荷塞進了一頂轎子裡。
夏蓮譏諷一笑,說道:“小辣椒,你消停些吧,你那姐姐不過是個鄉下人,咱們王府的轎子哪裡是誰都能坐的?”
“閉嘴。你再多說一句,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巴?”章桃凶神惡煞說道。
夏蓮被她的樣子嚇了一跳,愣了一會後,到底有些膽寒,譏笑一聲,便作罷。
章桃呸了一聲,在心裡罵了一聲蠢貨,真以為這番救了大小姐性命就成了王府的功臣了,若王府真打算從此厚待她們,怎麼會遣這些個陰陽怪氣的婆子過來?還直接進院子裡來抬人?這分明就是要悄悄將她們處理掉的架勢!
章桃越發覺得姐姐章杏英明,若不是她事先告訴,她怕不是也如夏蓮這般想了。
章桃在轎子裡坐立不安,章杏則安靜端坐在另一頂轎子中。轎子從後門抬了出去,出去之後她就聽見馬匹打響鼻的聲音。下了轎子換乘馬車,她看見周圍杵著十餘名勁裝漢子,下意識探了探袖子深處。
章桃一上了車來,就緊緊抓住了章杏手,顫抖低聲叫:“姐。”
章杏拍了拍她的手。夏蓮與她們同乘一輛馬車,臉上明顯有些不安,喃喃問道:“他們要將咱們拉哪裡去?”
章杏章桃都沒有回答。
馬車簾子放下,外面什麼也看不清了。約莫顛了小半日後,馬車停了下來,僕婦催促她們下車。章杏看了看周圍,遠處有山,山間雲霧繚繞,近處院牆延伸至不知名處,院子裡花草樹木都有,只門庭屋舍看著有些年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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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樣子她們是到了一個偏僻莊子裡。
章杏心裡舒了一口氣。
只要不是立刻要她們死,大約還是有活下來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