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雍宮,檀香濃。
宇文澈眉心微皺,從來和煦溫柔的氣質在登上了天下之主這樣的寶座之後也漸漸消散了,或者說,眼前這個眉目冰冷,性情寡淡的人,才是真正的宇文澈。
趙元從小就跟著宇文澈,從濱州到鳳陽城,再到入主福雍宮,一步一步,用盡心思。到如今終於苦盡甘來,再也不用看別人的眼色了,他一個奴才,自然覺得揚眉吐氣,美妙的很,不過瞧著自家主子,明顯沒有那麼樂觀。
抽著宇文澈歇息的功夫,趙元恭恭敬敬的上前去。
“陛下,剛皇后娘娘派人送來了綠豆更,說是眼下天氣熱,給陛下去去火,奴才看陛下忙著就命人放到耳房了,要不要端過來?”
黃案後的宇文澈抿唇,半響,淡淡開口:“暫且擱下吧,朕現在沒什麼胃口。你也先下去,沒有朕的吩咐,不準任何人進來。”
趙元應喏,連忙帶著屋裡的宮女小太監出去,仔細帶了門,親自把守在門外。
長宣宮的周公公一看見趙元出來,連忙一溜兒小跑的湊了過去,搭著笑臉,刻意壓低了聲兒。
“趙總管,怎麼樣?我們皇后娘娘送來的綠豆更陛下可用了?”
趙元十分熟絡的拽著周公公就往遠了走,尋了個僻靜的地方,這才說道:“陛下今兒心情不好,別說皇后娘娘送來的綠豆更了,便是午膳,都沒用幾口。”
周公公為難:“那晚上翻牌子的事兒?”
趙元搖頭:“奴才瞧著陛下今晚上說不定還得留在福雍宮,勞駕周公公回去替奴才和皇后娘娘告個罪,只要陛下心情一好轉,奴才必定替皇后娘娘周旋。”
周公公苦瓜臉,若是陛下今晚上再不去長宣宮,皇后娘娘鐵定又要拿他們這些奴才撒氣了。
“別說咱們皇后娘娘委屈,便是咱做奴才的也替主子虛的慌,明明已經是正式冊封過的皇后了,那有一直住在長宣宮的道理,不是應該住在芷蘭殿嘛。歷朝歷代的皇后都住在芷蘭殿,偏偏咱家娘娘···哎、”
趙元砸吧嘴,一把捂住周公公的嘴:“你這個老傢伙,是嫌棄命短了,見天的胡言亂語。陛下不是早早就說了,芷蘭殿因著顧皇后的事情,多少有些晦氣,再說當今皇后娘娘與太妃梅貴妃娘娘是親姐妹,當小姐時就常在長宣宮走動,這才讓娘娘暫時住在長宣宮,等芷蘭殿修繕完畢,自然是要搬進去的。”
“趙總管就別替著陛下遮掩了,顧皇后大婚當日就死了,連芷蘭殿的門都沒進去過,那裡晦氣?說來說去還是陛下的心啊,不在咱們皇后娘娘身上,不然早就立了咱家娘娘做皇后的,那裡還等著一年之後,國公爺上書,三番四次的催促,才籌備的冊封大典。”
趙元打量著四周,近來公眾不太平,還是得小心隔牆有耳。
“行啦行啦,別再空埋怨了,再怎樣,顧皇后都死了兩年多了,你就好好在長宣宮當差,要不了多久皇上就會下旨,讓皇后娘娘搬回芷蘭殿的。”
推推搡搡的打發走了周公公,趙元嘆氣,趕緊守在福雍宮外,眼瞧著皇帝面色不善,還是用點心最好。
宇文澈斂目,黃案上凌亂的擺著一些奏章,最為顯眼的是西南邊陲發來的戰報。
區區部族吶滬居然已經輕鬆攻破福瑞關,已經朝著關內進發,按照戰報送來的地圖,假如不能快速制止,依著吶滬這陣子的氣勢,要不了多久就要攻打到他還是世子時的封地濱州了。
十年來,大祿邊陲就不太平,一個格爾那,徹底毀了顧青城,如今不過是三五年的光景,吶滬又開始蠢蠢欲動。
宇文澈嘆氣,已經兩年有餘,他曾經親口答應先帝的三件事到如今倒是一件都沒有做成。
他許諾會查明顧青城謀逆一事,若真有冤情,必要給還顧青城一個公道,可是他卻因為忌憚葉朗和宇文泓在軍中的勢力,一直不敢著手推進此事,便是派去鳳凰谷查案的密探都草草敷衍了事。這兩年多,他也確實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但是葉朗和宇文泓擺明了互相串通,若是想要替顧青城翻案,以他現在的根基,十分困難,便是拿出君主的威儀來,也免不得要付出些不大不小的代價,他無心為了一個死人和葉朗這樣的權臣周旋,而所謂的承諾也不過是要看能不能為他帶來收益,若是將來,他根基深厚且十分想要拔了葉朗這個毒瘤,他倒是不介意拿顧青城的事情做一回藥引子,可是,這也只是將來的事情,至少在目前,他一個剛剛坐上皇位的皇帝,是絕不會隨意招惹權臣的,葉朗如此,慶國公更是如此。
他也答應放宇文淳回涼州府,絕不找涼州府的麻煩,可是眼下線報,還沒等到他動手,涼州府居然暗地裡串通吶滬,給吶滬提供了許多有力的糧草和金錢支援,如此看來,他與宇文淳之間再無寧日。涼州府早早晚晚是要收拾的,吶滬只是一個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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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事,便是宇文澈每每提起都覺得心痛難捱,他從未想過原來顧涼嫣在他心中竟然不知不覺間有了那麼深刻的情感,許是他一直把所有的心計城府都放在爭奪皇位上,所以忽視了自己情感方面的些許變化,直到顧涼嫣奮力而起,從城樓跳下去的那一刻,他才發現,曾經那個調皮狡黠的小豆丁,曾經那個厚著臉皮要自己娶了她的小姑娘竟然已經紮根在自己心中的某個角落,緩緩成長,緩緩深入、
當時景文帝強迫他必須娶顧涼嫣為後時,他心中不是沒有期待的,縱使他知道,顧涼嫣若是當了皇后必定會擋了賀若雪的路,慶國公也不會善罷甘休,但是他心中卻還是隱隱期待,是不是日後若是能和那樣一個純淨的小姑娘在一起,他心裡那些黑暗的角落也能照的進陽光?
可是事已至此,一切都是枉然,這所有的假設都隨著那抹紅色的隕落而化為泡影,便是懷念都只剩下深深的愧疚。以至於後來若不是慶國公咄咄逼人,他還不會重立賀若雪為後,便是現在,也總覺得心中這到坎兒還沒有過去,不顧慶國公的反對硬是派人封閉了芷蘭殿,畢竟在他的心中,芷蘭殿是為小豆丁準備的,若是被人佔了去,那個囂張跋扈的小豆丁會不會不開心呢?
那樣一個精靈一樣的姑娘,美好而天真,就在冬日裡的暖陽下,在皚皚的白雪裡,從此與他天人永隔。
就在他們成親的那日,從此再無相見的可能。
景文帝臨死前曾經對他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