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一早收到得曦發來的微信：小如，金津回來了！中午一起吃個飯？

我回復：中午要相親，晚上可以約。

得曦立刻發來鬼哭狼嚎一樣的語音，我彷彿能想象到她猙獰驚訝的表情：“相親？你？你相親？你的字典里居然有這兩個字？我有沒有看錯？”

我仍打字回覆：看來是我和我的小夥伴都震驚了，沒錯，我要去相親了。等我訊號，如果發微信向你求救，你就打電話給我說你的腿摔斷了，急需我送你去醫院。

她回覆：你給我上一邊去，我一定說你家著火了。

出門之前，我認真照了照鏡子。如果我不是我自己，也會覺得鏡子裡是個好看的姑娘。三十歲或三十多歲，是多麼美好的階段，可以兼具二十多歲的容貌和四十多歲的心智。為什麼會有這個年齡的女人覺得自己老了呢？

準時到達約定好的咖啡店，我給今天的約會物件發了微信：我到了。

剛剛傳送出去，不遠處的座位上站起了一個看似文質彬彬的四十歲左右的男子，很熱情地衝我打招呼。我笑笑走過去，問好，握手，內心尷尬卻表面從容地坐了下來。

接下來的近半個小時，基本都是他在滔滔不絕地講，講他在事業方面的奮鬥史，講他對人生的理解，講他對婚姻的看法，只有在他問我問題的時候，我才會說話。

“賈小姐，你能接受與另一半的年齡差是多少？”

“沒什麼限制，上下五千年吧。”

“賈小姐很開放也很幽默啊，那你認為夫妻倆是性格相似比較好，還是性格互補比較好？”

“我覺得相愛比較好。相似的性格也許能互相理解，但卻也容易一起執拗；互補的性格也許多了很多樂趣，但在互不理解的時候也的確抓狂。所以關鍵還是要彼此喜歡。如果喜歡，相似會覺得情投意合，迥異會覺得新鮮有趣；如果不喜歡，相似會覺得乏味無聊，迥異會覺得水火不容。”

“哦，我還是喜歡性格互補一些，可能我話比較多，如果對方也很多話，怕是家裡要炸翻天。那賈小姐，你覺得兩個人相處多久之後結婚比較合適？”

“這個因人、因感情而異吧，沒有統一的標準，也不可能提前預測。”

“難道你不著急嗎？你已經三十歲了吧，就算相處磨合之後結婚，然後再懷孕生子，可能最快也要三十二、三歲了。女人的年齡畢竟是有‘黃金期’的，過了可能就不那麼值錢了……不好意思啊，我這個人說話比較直接。”他自認為很有道理地說。

“我不知道你是根據什麼標準來劃定你所謂的‘黃金期’，是年輕漂亮沒有皺紋？還是生育能力體力最強？如果你認為女性的價值意義在於審美和繁殖，那我真的不敢苟同。我覺得人在每個階段都可能有新的成長和收穫，所以真的很難說什麼是‘黃金期’，那些因為年紀增長就‘不那麼值錢了’的女性，可能在年輕的時候也沒有多貴重吧。”

聽完我的話，他一時語塞，喝了一大口咖啡。我立刻拿出手機給得曦發微信。

兩分鐘後，手機適時響起，接通後傳來得曦笑嘻嘻的聲音“小如，快回來！你家著火了！”我對著話筒，故意大聲地說給相親物件聽：“什麼？你腿摔斷了？怎麼這麼不小心，你等我，我馬上回來送你去醫院……”

第一次相親，雖然話不投機，但還是感覺很有意思。我尊重他的想法，只是道不同就不相為謀了。

離開咖啡店後我徑直去了得曦家，給她講剛剛的經歷，她笑得前仰後合，邊笑邊說：“你居然把相親活生生地變成了辯論賽，在下佩服”。

得曦的微信影片聲音響起，她一臉甜蜜地對我說：“是小親親，我先跟他影片一下，你問下金津到哪了。”

“小親親……居然還沒換？”我話音剛落，一個抱枕向我飛來。

金津，我和得曦的好朋友，自從她結婚後嫁夫隨夫去了香港，我們已足足五載未見。

當年我剛來到這座城市的時候，金津在不同於李得曦的另一所大學唸書，我們三人經常湊在一起。我發工資了，請她們吃便宜的烤肉；得曦交男朋友了，我和金津作為電燈泡跟在身後；金津失戀了，我們三人喝酒喝到小酒館打烊，陪著她邊哭邊罵，互相攙扶著融進黑夜……

一起窮過、哭過、笑過、傻過，如今看來，真是一段青澀美好的時光。也許很多時候我們對於回憶都比較寬容，回頭看的時候會自動加上濾鏡，即使當時是痛苦難熬的，也被時間釀得別有意味。

我的老朋友，你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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