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 覲見不過是由皇帝抱著小皇子,在金殿接受百官叩拜而已。這樣簡單的過程,甚至當不起儀式二字。以前這活兒,都是由皇帝身邊的官人幹的,念一段承襲祖制的禱文,然後提醒大家下跪,跟田徑比賽的發令員沒啥區別。別人是各就各位,預備,跑!這位是, 各就各位,預備備,磕頭!
結果, 身份高貴的國師偏要搶著幹。
在場唯一覺得哀怨的,大概只有秦應之了。哦漏, 這可是他的活兒!
“秦應之,把孩子給國師抱吧。”誰知穆星淵火上澆油, 傷上加傷,肅著一張臉吩咐道。
什麼?秦應之喉嚨裡擠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嗚咽,定了定神道,“可是陛下,按照規矩, 孩子得您來抱才行。”我的活兒都給他了,憑什麼把孩子也給他,就不給!就不給!
“國師屈尊降貴, 把皇子給他抱著吧。”穆星淵不無諷刺道,“不然外人看咱們國師,豈不像看官人?”
國師笑了笑:“那就多謝陛下好意了。”這枚意外掉落的果子,出生時的神異天象,還有一種若有似乎的脫軌感,都讓他十分不安,他正好想看看,這位小皇子,究竟有什麼特別之處。
霧濛濛的靈雨停了,鳥兒們嘰嘰喳喳了好一會兒,振翅飛遠。幾只尾羽華麗的大鳥一時還不想走,正停在芙蓉花樹下,梳理彼此的羽冠。
後宮的金童玉人們,因為要避嫌,躲到就近的碧水宮去了。前來朝見的大臣們,擠擠挨挨等了良久,正竊竊私語,乾坤宮的宮門終於開啟了。
“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開門的官人退下後,站在大家面前的,是一身紫衣金冠,器宇軒昂的皇帝陛下。不過,他是獨自一人——
天生異象的小皇子呢?眾位大臣跪在地上,面面相覷。
這時,銀衣玉冠的國師抱著小皇子從裡面走了出來,人堆裡,幾個親國師派的老臣,甚至忍不住喊了一聲:“國師大人……”
國師大人冷冷看了那幾人一眼,把他們的膝蓋摁了回去。
穆星淵估念著一盞茶應該沒多久,催促道:“國師大人,快開始吧。”
國師點了點頭,上前一步念道:“上古有將名曰赤,於三水之巔……”一邊念,一邊悄悄摸索起了懷中的嬰兒,二百五又不是毫無知覺,當樹根纏繞手臂襲向心髒時,他立刻豪放地大哭起來。
如果真是小嬰兒,就算哭得再厲害,頂多當得起一句聲音響亮罷了。可哭的人是二百五,那個音量頓時如同炸雷初響,把離他最近的國師都驚得耳朵嗡了一下。底下跪著的大臣也都詫異地抬起了頭。
幾個人竊竊私語:“真不愧是天生神異的小皇子……聲如驚雷,振聾發聵……真乃明君之姿……”
國師繃緊臉,把放出去的樹根收了回來,扯著嗓子加大音量。可懷中的小嬰兒不僅沒止哭,反而越嚎越大聲,隱隱約約像在和他打擂臺。
穆星淵在一旁端出人五人六的模樣,心裡卻樂開了花。頭一次看到國師下不來臺,真是過癮。
然而,過癮的還在後頭。禱詞唸完,國師鐵青著臉喊道:“皇室有繼,百官叩拜!”二百五頓時禮樂俱響,不光尿了,還拉了。
要不是穆星淵適時大叫一聲:“國師!你想幹嘛!”恐怕二百五就得被失控的國師扔到半空中去了。
國師抬起雙手,僵在原地:“……”平時的仙風道骨煙消雲散。
“國師既然嫌棄我兒,又何必做出這副樣子來?真是叫朕心寒,秦應之,把皇兒抱下去洗漱,免得摔了碰了。”穆星淵不耐煩道。
秦應之眼疾手快地搶過二百五,帶他下去洗屁股去了。
穆星淵望著滿身汙穢的國師冷笑一聲,轉身進了乾坤宮。百官覲見的事,就這樣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地結束了。饒是幾個國師粉,也忍不住要說公道話了:“也太不應該了……孩子那麼小,不能控制常有的……怎麼能扔出去呢?是,的確沒扔……可也……大家都瞧見了……差點就……摔下來不就死了……”
本想借著打探皇子的機會,順便給自己增加威嚴,結果國師偷雞不成蝕把米,把自己弄了個裡外不是人。不提國師心情如何,反正關上宮門後,穆星淵仰天大笑了好一會兒,然後才跑進寢宮,給女兒和晁凡報喜去了。
“行了,不就是叫他丟了個臉嗎?”晁凡不以為然,手上拿出不知道從哪裡搜來的小金鈴,逗龍床上的女兒玩。
小鈴鐺叮當作響,公主咿咿呀呀叫著,拿手腳去夠小鈴鐺。每當要夠到時,晁凡便惡劣地提上去一點點,等女兒沒力了,又再悄悄放下來,搞得小公主疑惑極了,這個好聽的東西明明就在眼前,怎麼就拿不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