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凡死的時候,竟然還在領唱。
他帶的這個團是家庭團,男女老少,要求特多。領著他們爬了一天峨眉山,命都去了半條,他原本想在下山的大巴車上打個盹休息休息,結果,幾個老阿姨非要攛掇他唱歌。
“小晁,咱們團士氣低迷,你得趕緊站起來吼兩嗓子。”
“阿姨,那是因為大家累了。”
“對呀!就是因為累了,才需要鼓勁嘛!小晁導遊,你看看大家,死氣沉沉,哪裡像出來旅遊的麼!”
“就是,去年我和幾個老姐妹爬完阿裡山,導遊還帶大家合唱《阿裡山的姑娘》哩!熱鬧極了,我跟你說,那個導遊還誇我嗓子好聽呢!”
“小晁導遊,你會不會唱啊?誒,你這樣,是在破壞大家的旅遊體驗,我們到時候可是要打差評的喲!”
……
幾個老阿姨你一言我一語,晁凡想睡都沒法睡。他默了片刻,突然問道:“阿姨,你們幾位平時是不是跳廣場舞骨幹啊?”
“哎哎哎,對誒,你怎麼看出來的?是不是阿姨們的身段保持得還成?你看看——”
嗓門最大的那個阿姨立刻站在車廂走道上做了個伸展。
喝彩叫好立刻響了起來,也只有她們自己家的家人這麼捧場了。
“小導遊,來嘛,你唱個歌,我來給你伴舞。”阿姨盛情邀請。
晁凡無語的望著車窗外簌簌而過的樹叢山壁,心想,是您自己要跳舞,讓我給您伴唱吧?遇到這些愛出風頭的老人也是沒辦法,晁凡深吸一口氣,站了起來:“阿姨,您要聽什麼?”
“就唱《一剪梅》,咱們幾個老姐妹都會跳。”阿姨們喜上眉梢。
於是晁凡只得拿起小話筒跟大家說明情況:“……有願意加入的,請跟我一起唱,預備——真情——像草原廣闊,層層——風雨不能——”
高潮還沒唱到,異變就發生了。
山道上的大巴在拐彎過程中,被一輛白色小車強行超車。聽著歌,搖頭晃腦的司機把方向盤扭成了個□□花。大巴車重心不穩,一個側翻,整車人就跟下餃子似的,掉下了萬丈深澗。
後來在地府混熟了,晁凡和陌生朋友閑嘮嗑時,總免不了互問對方一句:“誒?你當初怎麼死的啊?”這句話的意思和常見程度,基本等同於中文裡的“吃飯了沒?”以及英文裡的“nice to eet ”。
晁凡一開始還認真解釋,自己坐的大巴是怎麼翻的車,自己又是怎樣像倉鼠一樣在車裡滾圈,然後摔得大腿骨戳穿膝蓋,肋骨戳穿肺部,氣都沒吐勻兩口,當場死亡。
後來說得多了,他懶得長篇大論,幹脆三個字回答:“摔死的。”
那時,他已經當鬼差很久了,面對死亡,能夠不動聲色,一臉平靜。
不過,當知道自己變成鬼時,晁凡的內心還挺崩潰的。
主要是他還閉著眼呢,人一抽一抽的喘不上氣時,突然就被一隻冰涼的手提了起來。
“喂,別抽了。”晁凡睜開眼,發現面前站著一個面目漆黑的男人,露出陰森森的白牙問他,“誒?你難道犯羊癲瘋死的?”
晁凡下意識搖了搖頭。
“那行,先站一邊去。”這男人隨意揮了揮手,晁凡就飄到了一叢蕨類植物下面。那裡又冷又潮,晁凡打了個哆嗦,覺得還挺舒服的。
他深吸一口氣,朝四周看去,發現大巴車的殘骸正冒著滾滾濃煙,幾個穿黑衣的人走在殘骸上,不時將“人”從車身下提起來。晁凡突然反應過來,這位烏漆抹黑的仁兄剛剛說什麼?他死了!
晁凡頓時手腳冰涼當然,他想暖也暖不起來了),本來高高興興唱著歌,下山了洗個熱水澡,晚上帶團吃火鍋,夜裡再去擼個串的生活,說沒就沒了?
和他一樣崩潰的,大有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