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欣捏著那枚紅包低著頭,眼淚奪眶而出。
第一醫院這一屆的院長上臺講話,靈堂裡哀樂停了,大家安安靜靜聽院長細數關主任的生平事跡,學習她的精神,瞻仰她的人格。
最後上臺是喬宏海。
很少有人知道他與老人的關系,但其實他作為曾經的一院人,現在宏海醫院的領頭人,關奶奶的老鄰居,是最有資格做結束詞的。
當喬宏海帶著沉痛的語氣訴說老人曾經對他的提點和幫助時,喬欣抬了抬頭,記憶裡,是爸媽早出晚歸,她纏著關奶奶吃飯睡覺玩打針遊戲的那些日子。
不能想,一想更受不了。
之後,來參加追悼會的人們手持一隻白菊,繞老人遺體一週,對家屬致意。一旁有專門的人向家屬說明來者身份,他們之中有關奶奶曾經的病人,病人的家屬,得她幫助的學生,共事過的同事,還有她一直助養的山區孩子。
沒有人知道關奶奶資助12名山區孩子一直到他們考上大學。
那些孩子早已長大成人,在社會上摸爬滾打好幾年,身上多多少少都沾染些世俗,可這一刻,在老人的靈堂上,他們的悲傷真情實意,令人動容。
喬欣這時候被安排到了父母身邊,喬宏海一個眼神都沒給,林萍不滿地低聲訓斥:“越來越沒規矩。”
喬欣沒吭聲,眼淚啪嗒掉在鞋尖上。
她跟著父母繞著關奶奶的棺木走一圈,老人面容安詳,似乎是睡著了,臉色看著比之前都好,喬欣吸著鼻子,將白菊輕輕放在一旁,接著來到家屬跟前。
她看到關騰騰了,他作為長孫站在前頭,身邊是弟弟關小寶,之前還打架鬧事的高中生一夜之間長大了,低著頭,學著哥哥沉穩的樣子,忍著悲傷對到來的賓客答謝,穿麻衣,比哥哥矮一些。
相比之下關騰騰臉上更沒有表情,他漠然地各路不認識的人頷首,聽他們說著同樣的話:節哀。
他的眼前看不見任何東西,只知道再過一會兒,奶奶就將真正地離開他,成為一蓬白灰,埋入關中山早已找風水先生看過的風水寶地。
以後,他再要看奶奶,不用過輪渡,不用坐船,要去另外一個地方了。
心裡是抗拒的,可關小寶那天扒著奶奶的病床不讓人蓋白布的時候,他還得有個哥哥的樣子,勸弟弟:“你讓奶奶好好的走,別鬧。”
可他不痛快。
這時候,只感覺手上被人握住,那觸感似曾相識。
軟噠噠的,像棉花糖。
他定神看去,眼前的白霧漸淡,一直在微信上嘰嘰喳喳吵人的女孩此刻站在他跟前,個頭挺矮,穿他從沒見過的黑色,她一直是五彩斑斕的,從沒這樣素過。
其實不想讓她來,怕見她哭。
莫名其妙自己也解釋不清楚,就是不想見她哭。
所以不跟她說這事,最起碼,不想親口跟她說這事。
她要是哭了,他招架不住。
關騰騰看喬欣一眼,果然還是哭了,眼都哭紅了,抽噠噠地吸著鼻子,臉被外頭的太陽曬得通紅,她手沒放開,頂著喬宏海和林萍詫異的目光愣是沒放開。
關騰騰的指節泛白,想挪開手,喬欣不願意,兩手握住他緊了緊,像是在傳遞某種力量。她沒說節哀,只是以這樣的方式安慰他。
關騰騰嘴裡幹澀,嗓子很啞,微微點頭,算是知曉她的意思。
不能停留太久,後頭還有很多人要過來,關騰騰反手捏了捏那肉嘟嘟的手心,隨即松開。
火化房頂騰升起一縷黑煙,人來到這世上需要孕育十月,走的時候,也就十分鐘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