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四年前,蜀地。
這幾日的天兒半朵雲的影子都沒有,炎熱非常,連樹上的葉子都被曬焉兒了不少,繞是任允這種習慣了沙漠炎熱天氣的人一時間也有些受不了,好在這幾日不用他親自出門辦事,便是窩在客棧裡躲避這炎熱。
熱過了這幾日,忽的不知從哪兒飄來了幾朵巨大的烏雲,幾聲震耳欲聾的響雷過後,一場傾盆大雨驅散了這炎熱的暑氣,那雨下了整整的一個晚上,在破曉的時候便是轉為細細的小雨,一直到第三日黃昏的時候才徹底停息。
雨過天晴,樹葉被雨水沖刷得青翠欲滴,重新煥發了活力,這幾日烏爾斯照著任允的吩咐,辦好了事情後便也在客棧稍作休息,任允披散著頭發,僅著一單薄內衫散漫的坐在床榻上,見烏爾斯回來了,狹長的鳳目輕輕的瞟了一眼,隨後丟開了手裡那捲不知從哪兒來的市井鬼怪話本。
話本裡的故事實在是俗套得很,老得掉牙,無非是進京趕考的貧窮書生,一夜在路邊不知名破廟休憩時,半夢半醒間見到了一容貌嬌媚似是妖精一般的女子,與其一夜春宵,第二日醒過來後一切如常,便只覺得是個春夢,隨後卻一路如有神助,科舉更是一舉金榜題名,那女子再次出現,嬌柔道,自己那夜芳心暗許,這才與其一夜春宵,後更是一路以法助其順利,如今可否求個名分雲雲。
故事老套到了極點,那寫書的也不知道想的什麼東西,用的言語詞藻更是酸得任允牙都要掉了,若不是這幾日不便出門,他才不會看這種東西。
更何況,這世間哪兒來的什麼妖孽?話本裡描寫的妖孽個個都是好看到了極點,看一眼人再笑一笑就能勾了人的魂,簡直是荒謬。中原人的想象力還真是豐富多彩。
“事情如何了?”任允看著烏爾斯安安靜靜的站在一邊,問道。
烏爾斯微微頷首,低聲道:“已經可以了,按教主您的吩咐,成功把價格壓低了三成。”
“嗯,這才對,”任允展開他那摺扇,有一搭沒一搭的搖著,笑道,“嚇一嚇,就乖了。”
“教主,事情辦完了,我們還要留在蜀地嗎?”烏爾斯道,“北邊幾個基本的地方已經穩固了,不需要再跑一趟擴大嗎?”
“嗯,過兩日再走吧,說起來這蜀地我還沒有仔細看看,這麼就走了,怪可惜的。”任允笑道,“剛巧今日天氣好,咱們出去轉轉。”
烏爾斯自然是沒有異議的,隨後任允便是將易容稍作整理,白玉般的俊美面容配著那溫文爾雅的笑容,除了那雙幽藍的眼睛,幾乎與中原人沒有任何區別,加上身後偽裝成侍衛模樣的烏爾斯,看上去就像個來遊山玩水的普通富家少爺。
天氣好,擺攤的小販兒自然也不少,真正的好東西卻是不多的,這雨雖然是下過了,熱氣少了許多,可依舊不是那麼好受的,任允走了一段路,就覺得有些幹渴難耐,恰巧路邊兒的大樹下面有一個涼茶攤兒,任允懶得再尋酒家,便是徑直走了過去,付了錢買了兩碗涼茶解渴,順便在那樹蔭底下歇一歇。
那賣茶的老漢是個熱心腸,見任允一幅嬌生慣養公子哥模樣,便覺得是哪家少爺閑得無聊出來玩兒的,好心提醒道:“少爺,這幾天白天都熱得慌,你要是想耍啊,最好晚上出來耍,晚上熱鬧得很。”
“多謝提醒,是某疏忽了。”任允知這老漢是出於好心,便是以溫和笑意回應。
說話間,幾個勁裝打扮的女子走了過來,雪腮雲鬢,面若桃花,眉宇間又透著一股英姿颯爽的味道,端的是讓人心神蕩漾,幾位姑娘向那老漢討了幾碗涼茶,便是在任允旁邊坐下來乘涼。
任允覺著歇得差不多了,便是示意烏爾斯一道離去,剛打算起身,一聲怒喝卻是拉去了他的注意力——
“混賬小子!你給我站住!”
那道男音聽起來當是個年輕人,音色溫潤,此時聲音的主人卻是暴跳如雷,隨後,又一道聲音傳來:“你叫爺停爺就停,豈不是讓人好沒面子,就不停,有本事你追上來啊!來啊哈哈哈——”
這聲音聽上去是個少年,嗓音帶著那個年紀一點點獨特的沙啞,配著少年清朗的音色,卻又不顯得突兀,反倒是像個小奶貓用爪子在你心尖上撓了一下,勾得人心癢難耐。
只是這語氣,可以算是把那青年的怒喝當成空氣,明晃晃的挑釁了。
任允循聲望去,只見一身著墨藍輕袍的少年一晃而過,潑墨般的發間一根殷紅發帶格外醒目。
一名容貌俊逸的青年緊隨其後,神色憤怒,恨不得把這少年狠狠地揍一頓。
任允覺著好玩,便是壓了壓手示意烏爾斯等等。
“哎,這位小哥我又沒做什麼,這麼大火氣幹什麼嘛!”那少年笑嘻嘻的,一雙桃花眼彎得像是月牙一樣。
那青年怒不可遏,道:“你沒做什麼?那你為什麼從我妹妹閨房出來的!”
“你這人是不是耳背啊——”少年輕巧的落在樹上穩穩當當坐下,氣定神閑的翹著腳,痞兮兮的笑著,“都說了只是找那個姐姐問個事兒,你這反應我都快覺得我做了什麼了。”
“……你問什麼事兒非要跑到她閨房去啊!”青年又氣又急,自然是半分不信著少年的話,提氣輕身一記飛躍到了少年面前,抬手便是一拳,少年依舊笑嘻嘻的,不躲不閃同樣一拳擊出。
“老人家,這是……?”任允微微側頭看著那賣茶的老漢,詢問道。
那老漢眯著眼睛看了一會兒,嘆了口氣,道:“那個小的是唐門的少爺,大一點的是咱們這兒有名商賈的大少爺。”
任允微微頷首,目光繼續追隨著一邊二人的身影。
那唐門少爺顯然沒認真打,嘻嘻哈哈的接下那青年攻勢,隨後一個燕子翻身拉開距離,落在了路邊一個寫字畫的書生攤兒旁,眼珠子一轉把手往那硯臺上一抹沾上些墨水,隨後藉著唐門詭異身法貼近青年,笑嘻嘻的把手上的墨水往那青年臉上一抹,趁那青年一愣神,做了個鬼臉大笑著跑開。
“噗嗤,”任允見著一幕,只覺得啼笑皆非,“這個少爺性子可真是頑劣。”
“豈止頑劣!”那老漢想到了什麼,壓低聲音道,“少爺可知道前些日子那何家滅門慘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