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春明眼睫微垂,點了下頭。
鬱鎮山又補充了一句:“我和關堯就在外面。”
鬱春明忽然有點想笑,他放緩了語氣,認認真真地回答:“我知道。”
會見室裡等著他的人是錢國偉,是如今已經剃了光頭,穿著拖鞋和統一黃馬甲的錢國偉。
自從三月份一審宣判結束後,錢國偉就一直鬧著要見鬱春明,尤其是在他二審撤訴服從一審判決的時候,鬧得最厲害。
但暴力機關執法從不按鬧分配,特別是像錢國偉這種重刑犯,他跟鬱春明在法理上非親非故,就算是死刑立即執行,也沒有會面的資格。
可當訊息傳到鬱春明那半聾半不聾的耳朵裡時,他竟然同意了。
於是,這場會面就被安排在了五月中旬,錢國偉臨刑前的二十四小時內。
會見室很明亮,裝有一層結實防盜網的窗戶口映著初夏的陽光。
鬱春明的面容在這束陽光的照射下顯得尤為蒼白,錢國偉盯著他看了半晌,終究沒有率先開口說話。
“有事兒說事兒,嚷嚷了這麼久,見我到底準備幹啥?”鬱春明被他一棍子憋不出半個屁的模樣弄得煩躁了起來。
錢國偉低下頭,用銬在桌上的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他說:“你真的是……江敏的兒子?”
鬱春明皺起了眉。
錢國偉沒敢抬頭去看那雙肖似江敏的眼睛,他磋磨了很久,才磋磨下一句話來:“你和江敏……確實挺像。”
鬱春明冷冷地回道:“這不需要你來說。”
錢國偉不住地點頭,只覺對面那身藏藍色的制服晃得刺眼,他問:“你會原諒我嗎?”
鬱春明好像聽了個笑話,他有些不可思議地反問道:“你說啥?”
錢國偉清了下嗓子,重複了一遍:“你……會原諒我嗎?”
鬱春明眉梢一挑:“你希望我原諒你啥?”
“……過去的事兒,就是過去的那些事兒。”被關久了的錢國偉完全沒有在外面“流浪”時的意氣風發,他嘴唇翕動了幾下,聲音如蚊,“我和你媽的那些事兒。”
“哦,”鬱春明裝出了恍然的樣子,他說,“你和江敏的那些事兒,輪不著我來原諒,你可以等下去了,親自去問問江敏,願不願意原諒你。”
說完,鬱春明還看了一眼時間:“正好,也快了,明早你就能見到她了。”
錢國偉嘴角一抽,低低地嗚嚥了一聲。
他說:“我不想死。”
誰想死?江敏想死嗎?李勝男想死嗎?王曦想死嗎?9·24大火中的犧牲者想死嗎?
沒人想死,他們也不該死,真正該死的另有其人。
但鬱春明難得積德,沒有把這些話說出口,他打量著錢國偉,笑了一下,問道:“你不會是……來找我求情的吧?”
錢國偉的肩膀抖了抖,真的用一種飽含希望的目光看向了鬱春明。
三月底,他和李光來一審判決死刑立即執行,李光來當庭認罪且不上訴,錢國偉不甘心,想要繼續二審,到了四月,李光來都化成灰了,錢國偉才意識到二審改判的機率幾乎沒有,最後默默撤訴了。
現在,因證據鏈確鑿,最高法的死刑複核已經結束,他終於等來了屬於自己的結局。
但錢國偉仍舊不甘心。
“江心,江心……”他急聲叫道,“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好不好?我不想死,真的不想死,你是警察,你能不能救救我,我,我可是你親爹啊!在黑水河上,是我救了你!”
鬱春明一臉漠然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