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李且很熟嗎?”看著瞪著大眼睛的秦天,關堯正色問道。
秦天迷茫地回答:“好像也不算熟,我跟李英那老頭兒比較熟,他好說話,不像李且,總是陰著張臉。”
“那你平時和李英經常見面嗎?”關堯又問。
“以前見得多,當時那老頭兒跟我在遠東百貨打工,他總喜歡給我講他兒子多優秀,每月給他寄多少錢,還老好向我打聽,我掙多少,給我媽多少,我媽天天在家待著不工作,誰養她之類的事兒。”
“等等,”關堯一下子聽出了問題,“李英經常向你打聽,你媽的經濟來源?”
“對啊,”秦天不知為什麼審著審著突然談起了這事,他呆頭呆腦地問,“話趕話說到這兒了,有啥奇怪嗎?”
關堯覺得這人簡直蠢得難以理喻,他壓下口氣,說道:“李英既然有他兒子每月給的生活費,還為啥要跑到城裡,專門去遠東百貨打工?按理說,一個生活在農村的老頭兒,每天也就是種種地、收收貨。秦天,你告訴我,是你先去的遠東百貨,還是李英先去的遠東百貨?”
“是我。”秦天仍舊不明所以。
“那李英在問起你媽的收入來源時,你咋回答的?”關堯問道。
秦天想要撓頭,但無奈被銬子牽制,他“嘶”了一聲,支吾起來:“我哪能說得清,我就知道近幾年我哥會偷偷給她賬戶裡打錢,我之前也不清楚那人是他,因為江敏她也不花那錢,就存著,存著存著……都便宜我了。哦對,在我哥給她打錢之前,江敏每個月15號都能收到一筆現金,之前一直是吳老三去郵局拿的,我也沒問過是誰寄的,後來吳老三死了,就是我去拿,江敏好像不知道這事兒。”
每月15號,郵局,現金……
關堯腦中一嗡,他猛然想起了某個鬱春明曾向他口述過的松蘭6·13碎屍案細節。
何望,也就是錢國偉,會在每月15號定時取錢,錢目從4000到6000不等,取出來的錢都郵寄到了紮木兒郵局,在去年六月案發之前,從未間斷。
所以,錢國偉送往紮木兒的錢都去哪兒了?
關堯的心狂跳不止,他凜聲問道:“你把這些話都告訴李英了?”
“是啊,這有啥不能說的?”秦天不解,“他好奇這些錢都是誰寄的,還跟我一起去郵局查過,說要是我知道誰寄的了,就能直搗黃龍,騙更多的錢……這老頭兒也不是啥正經人。”
“那你們查到了嗎?”關堯打斷了秦天的廢話,急聲就問。
“當然查到了,我記得寄出地是松蘭南周區……哎呀,都十來年前的老黃歷了,你問這幹啥?”秦天有些不耐煩了。
關堯額角一陣發緊,他記得,秦天在遠東百貨打工那會兒,正正好是十二年前,這人剛從高中輟學的時候。
也就是說,十二年前,李英很有可能透過秦天,順著錢國偉給江敏的郵寄彙款資訊,一路查到了“松蘭南周區南府小區”這個地址。那麼接下來,和他關系不明但又肯定關系匪淺的李光來大機率就這麼透過地址,認識了錢國偉的前女友楊小薇,進而接近了王新生。
這張多年前的密網終于徐徐鋪展開來,塵封的過去、陷落的真相逐漸如潮水般湧起,關堯看到了密網上的紋路,看到了掙紮在其中的往事,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麼,以至於情不自禁脫口就問:“指使你毀掉春明的人,是不是李且?”
秦天神色一呆,張大了嘴巴。
他沒說話,但這表情早已證明,就是李且,更準確地說,應該是偽裝成李且的李光來。
關堯垂在身側的手輕輕地抖了抖,他終於明白了,為什麼鬱春明會說,兇手送信,是因私仇。
私仇……
是李英、李光來與錢國偉的私仇,那鬱春明又是怎樣捲入其中的呢?
關堯不敢深想,因為理智告訴他,秦天之前叫囂的話其實沒錯,鬱春明,並不是鬱副廳長的親生兒子。
有人在恨錢國偉,還有人,在恨他那清清白白,甚至依舊當著警察的……下一代。
夜已經深了,林場派出所中一片寂靜,結束了審訊的關堯靠在沙發上,看到了鬱春明在睡前發來的訊息。
他先是質問自己為什麼還是沒有修好水管,然後又說鬱暢實在是太能吃了,把打包回去的盒飯以及冰箱裡凍著的餃子一掃而空,彷彿餓狼入室,讓關堯千萬不要見怪。
最後,鬱春明說,他給衛生間和客廳的牆角裝上了一個感應燈,這樣就不用整夜都開著大燈,某些怕黑的人可以放心出門。
關堯的眼眶有些發熱,他不確定鬱春明到底清不清楚自己的身世——或許是清楚的,可他為什麼從來不曾告訴自己呢?
秒針在“咔嚓咔嚓”地走動,時間悄無聲息地過去。樓下忽然來了個打架鬥毆的案子,劉勝一面聲嘶力竭地維持秩序,一面上樓去請“防爆叉”。
關堯抹了一把自己的臉,他看著掌心的淚漬,忽然覺得自己從前所有的瞻前顧後與猶豫不決都像一個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