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今住在關堯的家裡,身上的打火機和煙盒早就被關堯一併收走了,此時連個排憂解悶的方式都沒有,只好走到陽臺上,對著窗戶口吹冷風。
深夜的紮木兒格外沉寂蕭條,這是一座沒有一棟高樓大廈的小城,遠處低矮錯雜的廠房、家屬樓悄無聲息地匍匐在灰沉沉的天空下,狹長的囪道冒著白煙,像是一頭已經年邁的老狗,在嗤嗤地喘著粗氣。
鬱春明忽然想起了二十多年前自己離開的那一天,回頭所看到的紮木兒,就是如今這副模樣。
“媽,我們啥時候回來?”九歲的江心被江敏拽著,跌跌撞撞地離開了河邊,他極不情願道,“我和關堯哥哥約好了今晚在這兒見面。”
江敏嘴裡叼著一支煙,一句話也不肯說,她不知從哪裡搞來了一輛小麵包車,揚手就把江心推了進去。
“媽,我們到底啥時候回來?”江心弱聲弱氣地問道。
江敏拉上車門,對同樣叼著一支煙的司機說:“走吧,去火車站。”
“火車站?”江心一臉迷茫,“媽,我們去火車站幹嘛?”
江敏回頭掃了一眼自己的兒子,緩緩抬起了嘴角,她說:“媽送你去松蘭過好日子。”
“好日子……”鬱春明嗤笑了一聲。
他到底還是沒忍住,在天亮時分下了樓,去家屬院門口剛開門的小店裡買了包煙。等站在門洞外抽完煙,剛好碰上出來倒垃圾的王姨。
“你是關堯的同事?”王姨熱情地問道。
鬱春明扯了扯嘴角。
“哎喲,”王姨一樂,“今年新來林場所的?以前沒見過你啊。”
“六月份來的,”鬱春明回答,“我以前是在松蘭幹刑警的。”
“哦,松蘭啊!”王姨吃驚道,“那你咋來紮木兒了呢?”
鬱春明不經意間抬眼掃向樓上,正好看到站在窗邊的江敏——她正張望著遠處,不知是不是佯裝掩飾自己“偷聽”兩人對話的事實。
但鬱春明並不在意,他笑了一下,回道:“為了查案子,申請調來了。”
“查案子啊,”王姨的視線黏在鬱春明身上移不開,她問道,“你擱關堯家待著,是因為咱這大院裡最近總有陌生人溜達,你們所裡來調查嗎?”
鬱春明隨口一應:“是,我來這邊瞧瞧。”
王姨又把他從上到下看了好幾遍,最後問道:“吃早飯了嗎?沒吃早飯上我家吃去唄。”
“不用了,我上所裡食堂吃。”鬱春明邊說,邊把煙盒和打火機藏進了外套的內兜裡。
不多時,王姨走了,門口的早餐店也開了,泛著香味的煙火氣遠遠傳來。
在看著秦天老老實實地敲了門,老老實實地進了家後,鬱春明也換好衣服,準備上班去了。
眼下時間還早,路上依舊冷清,但誰知鬱春明剛一走出林場家屬院的大門,就迎面撞上了一個悶著頭往裡走的男人。
這男人看起來已有五十多歲了,他氣質平平,但穿得卻很講究。在不慎撞到人後,這男人拉了拉衣領,低聲說道:“不好意思。”
鬱春明腳步微頓,回身看向了他。
這男人也察覺到了審視的目光,於是友好一笑,繼而轉身往裡走去。
這時,鬱春明忽然發現,那個男人的面容似乎有些眼熟。
“哎,等等……”他下意識叫道。
這人身形一凝,有些詫異地偏頭望著鬱春明。
就是這一眼,讓方才還在努力回想自己到底是在哪裡見過他的鬱春明瞬間出了一身冷汗。